规则层面的“培养基”悄然改变时,凌玥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名为“遗忘”的诊疗。
她发现,自己正在丢失一些东西。
不是记忆的片段,那些关于逃荒路、关于济世堂、关于府城风云的画面,依旧清晰如昨。
她丢失的,是**滋味**。
记忆中那碗逃荒路上分食的、混着沙砾的稀粥,本该有的那种滚烫灼喉、粗砺划伤食道、却又让胃囊因填充而痉挛的**复合痛楚与满足感**,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一段客观的“事件描述”:某时某地,食粥一碗。
记忆中石头第一次为她挡刀时,飞溅到她脸上的那滴血,本该有的那种**微咸的腥热**,如今也只余下“视觉记录”:血,红色,液态。
甚至,那朵由规则共振催生的“破坏性治愈之花”,在她意识中本应激起的、混杂着希望、危险、对石头心痛的复杂情绪波澜,如今也只剩下冰冷的“性状分析报告”:多规则嵌合体,不稳定,潜力未知,需监控。
这种“剥离”,并非痛苦,而是一种**光滑的失重**。
如同站在万丈冰崖边缘,低头看去,深不见底,却感觉不到“高”所带来的眩晕与恐惧,只剩下一种绝对的、透明的“认知”:我在高处。
她知道,这是代价。
是将自我“病体”化、进行极致内观与概念手术所支付的“诊疗费”。是那层覆盖在灵魂上的“医用冰壳”日益增厚的必然结果。
医者不能与病患的苦痛过度共情,否则会被拖入情绪的泥沼,丧失判断的冷静。
但若医者连自身的苦乐、自身的爱憎、自身作为“人”的滋味都一一剥离呢?
那她,还算是在“医人”吗?
还是说,正在缓慢地,变成另一种东西——一种名为“医道”的、纯粹而冰冷的**规则运行程序**?
这个认知,让凌玥那已经近乎“非人”的冷静意识,泛起了一丝极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
**寒意**。
不是恐惧。
是医者对“诊疗方向”可能产生“不可逆副作用”的……**职业性警觉**。
她暂停了对规则之花生长数据的监控。
也暂停了对锈蚀压力变化的分析。
甚至,暂停了对“寂灭基座”可能存在的监测漏洞的搜寻。
她将全部的意识,向内,再向内。
穿过那厚厚的冰层。
沉入那片被封存的、属于“凌玥”的、人性的寒潭。
她要做的,不是“找回”那些丢失的滋味——她知道,有些磨损一旦发生,便如指间流沙,难以挽回。
她要做的,是**确认**。
确认在这些“滋味”被剥离之后,在“凌玥”这个存在的最深处,还剩下什么。
确认她此刻践行的“医道”,其根基是否依然连接着那个最初因“见世间苦厄而不忍”、因“愿天下无病”而拿起银针的……**少女的心**。
这是一个危险的操作。
如同在精密运行的手术中,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去聆听自己的心跳。
可能会错过最佳时机。
可能会被“病菌”反扑。
但,她必须这么做。
医者,不能迷失在“术”中,忘了“心”。
意识沉入寒潭。
潭水冰冷刺骨,那是被剥离、被压抑的所有情感残留下的“痛感记忆”。
她在潭底“摸索”。
那里没有鲜活的悸动,只有一些……**沉淀物**。
一些坚硬的、棱角分明的、在漫长“锈蚀”与“自我诊疗”中未曾被磨灭的……**认知的结晶体**。
她“触碰”到第一枚:
**“病,当治。”**
简短,朴素,毫无修饰。
没有“为何要治”的宏大理由,没有“如何治”的复杂方法。
只是一种最原始的、近乎本能的**认定**。
就像看到伤口会想止血,听到呻吟会想安抚。
这是她一切“医道”的**起点**,是那颗最初“不忍之心”凝结成的、最坚硬的核。
第二枚:
**“治,需法。”**
承认了“治”的必要,便自然衍生出对“方法”的追求。银针、草药、方剂、乃至如今对规则的剖析与手术,都是这“法”的外延。这枚晶体,代表着“医道”从朴素情感,升华为可传承、可精进、可应对万般复杂的“技艺”与“道路”。
第三枚:
**“法,有道。”**
“法”不是盲目的。“法”的背后,有“道”。这“道”,是阴阳平衡,是顺势而为,是祛邪扶正,是力求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程度的“愈”。是凌玥在无数次诊疗中,逐渐体悟并内化的、关于“医治”本身的**最高准则与美学**。
第四枚,也是她此刻触及的、最新凝结的、还带着些许“铸造”余温的一枚:
**“道……需问?”**
这枚晶体最小,也最“锐利”。
它并非完整的认知,而是一个**叩问**,一个**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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