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寒潭。
涟漪荡开,是凌玥心底骤然绷紧的弦。
梅花余香?锁龙台回声?
他不仅知道她的血脉渊源(梅花道人),更知道她去过锁龙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在府城的一举一动,甚至地下深处最隐秘的探索,都可能在这位看似病重囚笼的太子眼中!
凌玥没有立刻回应。她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与太子对视。殿内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光线将太子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那双眼中的复杂光芒在其中跳跃,如同困兽眼底最后的火焰。
“殿下。”她微微躬身,行的是医者见病患的常礼,而非臣子见储君的大礼,“民女凌玥,奉召前来为殿下诊病。”
避开了太子话中的锋芒,将对话拉回最基础的“医患”关系。
这是试探,也是自我保护。
太子嘴角那抹扭曲的笑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某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诊病?”他低低重复,声音像砂纸磨过枯木,“孤的病……太医院那些废物,看了三年,开了七百六十三剂药,换来的,只是这身骨头越来越轻,轻得快要飘起来,飘到……”
他忽然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指向殿顶那描绘着龙凤祥云的藻井:“飘到那上面去,和那些画里的龙一样,看着下面的人演戏,自己却动不了,发不出声,只能……看着。”
话音未落,他猛地**呛咳起来**,不是普通的咳嗽,是那种仿佛要把肺叶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剧烈的、带着空洞回音的干咳。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暗红色的、如同铁锈般的血丝!
侍立在旁的李公公脸色一变,就要上前。
“别过来!”太子嘶声喝止,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李公公,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而混乱,“你们……你们都想让孤安静,让孤睡,让孤忘了!孤偏不!孤偏要睁着眼,看着这大明宫是怎么一寸寸……生锈的!”
“锈”字出口的瞬间,凌玥瞳孔微缩。
她清晰地“看”到,随着这个字,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与锁龙台“锈蚀”同源的**冰冷、凝滞的频率波动**,从太子羸弱的身体深处,极其短暂地逸散出来!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那是真实的!
太子的病,果然与“锈蚀”直接相关!而且,他的神志,似乎在这侵蚀中,陷入了某种**清醒与疯狂的叠加态**——他能感知到“锈蚀”的存在(称皇宫生锈),能说出锁龙台这样的隐秘,却又会陷入癫狂的呓语。
这不是简单的神志不清,这是**意识在抵抗“锈蚀”侵蚀过程中,产生的撕裂与变异**!
李公公停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无奈与痛楚,但很快恢复恭静,垂手不动。
太子咳了一阵,喘息稍平。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那暗红色的血在明黄色的袖口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污痕。他看向凌玥,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奇异的探究与了然。
“你看见了吗?”他问,声音轻得像耳语,“孤的血……颜色不对,对不对?像不像……地下那些生了锈的铁水?”
凌玥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像。不仅颜色像,气味……也像一种‘停滞’与‘腐朽’混合的味道。”
她选择部分坦诚。面对这样一个能够“看见”部分真相的病人,隐瞒与迂回可能适得其反。
太子眼中亮光更盛,那是一种**找到“同类”的、近乎饥渴的光芒**。
“你知道……你果然知道……”他喃喃着,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从病榻上跌下来,“你不是太医院那些瞎子,聋子!你能‘闻’到!你能‘听’到!对不对?!”
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眼中开始泛起混乱的红丝。
凌玥知道,不能再刺激他。她需要将他从疯狂的边缘拉回,建立初步的、可控的沟通。
“殿下。”她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安世谣》韵律般安抚人心的频率**(她悄悄调动了融入造化之气的那部分韵律),“民女确实能‘感知’到一些异常。但感知不等于理解,更不等于能治。殿下若想让民女帮忙,首先需要……‘安静’下来。太过激动,于病无益,反而会让‘不该动的东西’,动得更快。”
最后一句,她意有所指。
太子身体一僵。
他显然听懂了凌玥的暗示——“不该动的东西”,指的是他体内(或周围)的“锈蚀”侵蚀。
他缓缓靠回锦褥,胸膛剧烈起伏,但眼中的混乱红丝,却开始慢慢退去。他死死盯着凌玥,像在确认她话中的真假。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气息里,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锈腥。
“你说得对……”他闭上眼睛,声音充满疲惫,“不能动,动得快,死得也快。这些年,孤学会的,就是‘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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