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木墩旁,尘土扬起。短暂的眼前发黑之后,左脸颊至额角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比这表皮创伤更强烈百倍的,是左眼传来的一阵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尖锐刺痛,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法睁开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的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左眼,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地上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钻心的痛苦而无法抑制地颤抖。指缝间,粘稠温热的血液混合着一些滑腻的、可能是组织液的液体,不断渗出。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阵几乎要剥夺他意识的剧痛才稍稍缓解,转变为持续不断、深入眼窝深处的抽痛和强烈的异物感。他强忍着眩晕和恶心,用颤抖的右手支撑起上半身,左眼依旧死死紧闭,连尝试睁开的勇气都在剧痛面前消散。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移开捂住左眼的手。掌心一片刺目的鲜红,还有几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深色木刺碎屑,沾在血泊之中。
恐惧,冰冷彻骨、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脸上任何伤口都更让他战栗!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溪水边,不顾一切地用冰冷的溪水冲洗面部和左眼周围的血污。冷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他顾不上了。他强迫自己,用依旧颤抖不止的手指,沾着清水,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拨开那剧痛无比、肿胀不堪的眼皮。
视野一片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血雾,剧烈的刺痛和畏光感让他仅仅撑开了一条细缝,就不得不再次死死紧闭。但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深色的木屑碎片,正正地嵌在眼球湿润的表面之上!
绝望,如同最深最冷的深海海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几乎无法呼吸。
他瘫坐在溪边的鹅卵石上,甚至忘记了去处理脸颊上那道仍在渗血的、火辣辣疼痛的划伤。左眼持续不断的剧痛,像一个冷酷的狱卒,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惊心动魄、代价惨重的一刻。那把他寄予厚望、代表着更高级连接技术的斧头,在他第一次全力使用时,就以最惨烈的方式背叛了他,几乎将他推入毁灭的深渊。
榫卯,其理念本身或许是接近完美的。但他所拥有的材料强度、凭借原始工具能达到的加工精度、对复杂受力结构的浅薄认知……这一切,都远远无法支撑起这超前的理念。他只看到了那严丝合缝的静态结构之美,却全然忽略了在动态冲击下,力量会如何集中、爆发,并最终摧毁那薄弱的一环。
这不是榫卯的错,甚至不是工具的错。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被改进工具的渴望蒙蔽了双眼,低估了自然物理法则的严酷,高估了自己在原始条件下所能达到的工艺极限。
他踉跄着,摸索着走回营地,翻找出之前制备的、具有轻微消炎止血作用的草药糊,胡乱地涂抹在脸颊的伤口上。对于左眼那更致命、更复杂的创伤,他束手无策,心中一片冰凉。他只能忍着剧痛,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清水和相对柔软的植物纤维,不断小心地蘸拭、冲洗眼周,内心卑微地祈祷着没有伤及眼球根本,祈祷那些可怕的木刺能被自身的生理机制排出。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的残烛。
那一夜,他被无尽的疼痛和更深沉的自责与悔恨包裹,彻夜未眠。左眼持续的抽痛与内心秩序的崩塌感交织在一起。黑暗中,他聆听着那规律却冷漠的滴漏声,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自身能力和工具演进的信心,仿佛也随着那炸裂的榫卯,一同粉碎,散落一地。
他此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拥有的来自过去文明的知识碎片,远远超越了他当下所能安全实现的技术能力。这两者之间的巨大鸿沟,此刻,正由他的鲜血、他的剧痛、他可能失去的光明,来无情地填平。
左眼那持续不断的、如同灼烧混合着刺痛的异物感,成为了林默挥之不去的阴影,像一个恶毒而苛刻的监工,无时无刻不在用疼痛提醒着他那次榫卯解体的惨痛教训。
接下来的数个生存循环,他被迫大幅降低了所有活动的强度与精度。原本需要凝神静气的制陶工作变得难以持续,稍一专注,左眼的模糊和胀痛就干扰着他的判断;耗费眼力的造纸工序更是被无限期搁置;至于需要双手稳定、目光锐利才能完成的狩猎,尤其是依赖投掷精准度的活动,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视野的缺损和畏光,迫使他更多地依赖右眼有限的视角、指尖的触感以及双耳的警觉,整个人的动作因此变得笨拙、迟疑,仿佛一夜之间退化了许多。
尤其到了光线晦暗的“警戒”时间,这种不便更是被放大成了致命的威胁。左侧视野的盲区,让他对环境的感知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夜行动物踩断枯枝的轻响,甚至是他自己移动时衣物摩擦的声音,都因为无法被双眼即时确认而显得可疑、惊悚。那神秘的金属敲击声,更是无数次在他精神紧绷时,被他过度敏感的听觉捕捉、放大,引发一次次误判,让他冷汗涔涔,紧握武器的手指关节发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