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不是暂时性的停歇,而是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的、真正意义上的停歇。天空虽然仍被一层薄薄的灰云笼罩,但已然拔高,偶尔甚至有惨淡的阳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云隙,在泥泞的大地上投下短暂而珍贵的光斑。
空气中那股饱和的、几乎能拧出水分的沉重感正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草木疯狂滋长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海风的味道。
林默站在那块已成为他世界中心的巨石旁,脚下是那条耗费巨大心力挖掘、并用黏土夯实的环形排水沟。沟内残留的雨水清澈见底,证明了这个微小水利工程的有效性。核心营地范围内,地面终于摆脱了那种令人绝望的泥泞,呈现出一种潮湿但坚实的深褐色。这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由痛苦和劳动换来的进步。
他的身体依旧是一份需要不断修补的残破清单。左肩锁骨处的肿胀消退了一些,但依旧疼痛,任何超出特定角度的动作都会引发尖锐的抗议。双脚的焦痂边缘开始发痒,预示着新肉在生长,但行走时仍需小心翼翼,避免破裂。最麻烦的是喉咙,灼痛感大幅减轻,但发声能力只恢复了一丝。他能发出极其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单音节,距离正常说话还遥远得很。然而,这种程度的“静默”已从一种折磨转变为一种不得不适应的状态,甚至带来了一种奇异的、高度专注的内心清明。
那点发霉肉干已消耗殆尽,最后几口带着浓重土腥味,吃下去后胃部许久都感到不适。他需要新的、稳定的食物来源,立刻。
然而,经历了之前营地的全面崩溃后,一种深刻的教训已刻入他的骨髓:盲目出击等于消耗宝贵能量,等于增加风险。他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凭感觉在丛林里漫无目的地搜寻。
他的活动范围,因受伤和之前的暴雨,被长期局限在这谷底营地附近。现在,是时候系统地向外拓展,重新勘察这片被洪水改变了面貌的世界,划定安全的边界,标记资源的坐标。
他决定首先向东,朝向海岸线。海洋意味着潜在的食物,也意味着相对开阔的视野和可能被冲上岸的可用物资。更重要的是,海岸线是一条清晰的、不会迷路的天然路径。
出发前,他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他用陶片刀将最后一块破烂的衣物切割成布条,尽可能牢固地重新固定了左臂的夹板。他检查了那把简陋的捆绑石斧,确保石块没有松动。他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背囊,用坚韧的大片树叶折叠,用纤维绳捆扎,可以斜挎在右肩上,用来盛放可能找到的物品。他灌满了一竹筒的清水。最后,他小心地拨弄火堆,添加耐烧的粗木,确保火种能维持到他归来。
最重要的,他带上了一小捆准备好的、中心有天然孔洞的小型白色贝壳。这些将是他的“图钉”,他的标记物。
他迈出排水沟的范围,仿佛宇航员迈出太空舱,踏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新世界。洪水彻底重塑了地貌。许多熟悉的路径消失了,被倒下的树木或新的淤泥滩覆盖。同时也露出了许多之前被植被掩盖的岩层和土壤断面。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是对脚伤和平衡感的考验。
他尽量避开松软的泥潭和容易滑倒的陡坡,优先选择裸露的、坚固的岩脊或植被根系密集的稳定地带。
一路上他对发现的资源点进行标记:一小丛未被洪水完全摧毁的浆果灌木,标记;几棵可能提供优质木料的硬木树,标记;一处渗出淡水的岩壁,重点标记。
每走过一段他认为需要记忆的距离,或是在一个岔路口做出了安全的选择,他便会在显眼的位置放置一枚白色贝壳。贝壳白色的内壁在深色的背景上相当醒目,如同一串微小的路标,指引着返回营地的安全归途。
大约向东南方向行进了四百多米,穿越了一片被洪水带来的沙石重新覆盖的林地后,海风的气息骤然浓郁。波涛声变得清晰可闻。他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他驻足。海岸线也变了模样。原有的沙滩部分被侵蚀,又有一部分被拓宽,堆积着洪水从内陆带来的大量残骸:枯木、杂草、甚至还有几具高度腐烂、无法辨认的动物尸体,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灾难的残酷。
但他的目光很快被沙滩上一片特殊的区域吸引。
那是一片面积颇大的、沙质细腻而疏松的区域,明显高于**线。而在这片沙地区域,布满了无数巨大的、仿佛被某种重型机械碾压过的爬行痕迹。痕迹宽大而深重,从海水方向延伸上来,在沙滩中央形成一片凌乱交织的网状,然后又延伸返回海洋。
林默的心跳加快了。他顺着痕迹小心前行,避免踩到它们。在痕迹最为集中的区域,他看到了几个浅坑。他蹲下身,用右手的陶片刀小心地拨开坑口的浮沙。露出了底下密密麻麻、洁白浑圆的蛋。每一颗都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整齐地埋在温暖的沙层之下,依靠阳光的自然热量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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