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的幻梦如同阳光下的露水,在理性的审视下蒸发殆尽。高地洞穴那阴冷潮湿的印象还在脑海,但林默的目光已彻底收回,牢牢锁定在脚下这片泥泞不堪、伤痕累累的土地上。
既然无法离开,就必须改造。既然洪水与潮湿是核心威胁,那么战争的核心就应该是水的控制。
一个清晰的、具体的工程方案在他脑中取代了宏观的迁徙蓝图。
这并非一时兴起。远古的人类,从美索不达米亚到黄河岸边,第一个标志着定居与文明萌芽的伟大工程,往往不是宫殿神庙,而是灌溉与排水渠。这是人类试图理解水的脉络、引导水的流向、而非被动承受其冲刷的最初尝试。
现在,林默要在这座孤岛上,以一人之力,重演这文明的微缩序幕。这不是诗意的怀旧,而是残酷的生存必需。
他的“都城”范围很小,就是以那块救命巨石和残存的火堆为中心,半径约五米的区域。他的目标是在这片区域的周围,挖掘一条环形排水沟,深度和宽度必须足以拦截和引流大部分地表径流,防止雨水再次汇集浸泡他的营地、他的火堆、以及未来可能重建的庇护所。
然后,他需要加固沟壁,防止被水流冲塌并减少渗漏。他想到了洪水冲刷后裸露出来的、质地细腻的黏土层。它们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防渗性,是夯实沟壁的理想材料。
计划已定,但执行起来,困难如山。
他的“施工队”只有一人:他自己。一个左肩骨裂无法用力、双脚灼伤疼痛难忍、喉咙嘶哑无法呼喊、并且饥饿疲惫的工人。
他的“工具”简陋到可怜:那把新制作的、效率低下的捆绑石斧,可以用来破开地表和挖掘;那片边缘锋利的陶片,可以用来切割根系和精细修整;还有他的双手和脚。
工程启动前,他进行了最后一次能量补充。他嚼下最后几块最小、味道最可疑的肉干,喝足了水。他知道,接下来将是巨大的能量支出,他必须确保基础燃料的供应。食物危机如同悬顶之剑,但排水工程是解决诸多问题的前提,优先级更高。
他首先用石斧的尖端,在选定的路线上划出排水沟的轮廓。那是一个围绕着核心生活区的、并不完全规则的圆。然后,他开始了艰难的挖掘。
无法使用双手挥锄,他只能采用极其别扭的姿势。他主要依靠右臂挥动石斧,向下凿击、撬动土块。对于较硬的土层或细小的根系,他用右脚踩住石斧的背部,利用体重向下压,然后再用手撬动。对于更坚韧的根系,他不得不动用陶片刀,像锯子一样反复切割。
每挖掘几分钟,他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左肩的剧痛是持续的背景音,双脚站立和发力带来的刺痛一次次挑战他的忍耐极限。汗水如同溪流,从他额头上淌下,迷住他的右眼,流进他无法出声的喉咙,咸涩无比。
挖掘出的湿泥被他用右臂和脚勉强推离沟边,堆在营地外侧,形成一道矮矮的土垄,这将来或许还能起到一定的挡水作用。
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一个上午过去,他只挖出了一段长约一米,深不足半米的浅沟。照这个速度,完成整个环形沟需要数天时间,而他的体力能否支撑到最后,是个巨大的问号。
但他没有停。每一次凿击,每一次撬动,都是对恶劣环境的一次微小反击。这重复、枯燥、痛苦的动作,仿佛是一种苦修,一种用身体疼痛来换取未来安全的仪式。
下午,他改变策略,优先挖掘地势最低、最容易积水区域的沟渠段。这样,即使整个系统未完成,也能最先发挥局部效益。果然,当天傍晚一场短暂的阵雨来临时,这部分已挖好的沟渠成功引走了雨水,他栖身的巨石周围地面,第一次没有立刻变得泥泞不堪。
这微小的成功给了他巨大的鼓舞。有效!
第二天,他投入了更疯狂的挖掘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广泛采集附近所有可食用的植物块茎、嫩芽,甚至挖掘蚯蚓补充蛋白质,味道令人作呕,但能提供能量。他像一台耗能极高的机器,输入低质燃料,输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第三天,环形排水沟初具雏形。一条深约半米多、宽约三十多厘米的土沟,如同一条扭曲的护城河,将他的核心领地包围了起来。
接着,他来到洪水冲刷出的黏土矿点,用石斧和陶片开采那些质地细腻、湿度适中的黏土块,用树叶包裹着,一次次搬运到沟渠旁。这是一个同样耗能的过程。
然后,他跳下排水沟,开始用手和脚,将黏土均匀地涂抹在沟渠的侧壁和底部。他用力拍打、踩实,让黏土紧密地附着在原始土壁上,填补所有缝隙。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力气,尤其是只能用单手操作。
他仿佛回到了人类文明的襁褓时期,像一个最初的制陶者或筑墙者,用最原始的方式与泥土打交道。黏土那冰凉滑腻的触感,那被拍打时发出的沉闷噗噗声,充满了某种原始的、创造性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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