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的**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林默蜷缩在礁石与沙滩交界处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粗砂地上,身体弓得像一只被沸水烫过的虾。腹内的绞拧感并非持续均匀,而是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每一次痉挛的峰值都似乎要将他从内部撕裂。肌肉纤维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牵动着每一根神经末梢,传递着烧灼般的尖锐信号。
他的指甲因用力而深深抠进沙土,指尖传来粗糙的摩擦感和隐约的刺痛,但这外部的感觉与腹腔内的风暴相比,微不足道。牙关紧咬,下颌肌肉酸胀僵硬,仿佛已经焊死。冷汗早已流干,皮肤变得冰凉而黏腻,像覆盖了一层冰冷的薄膜,只有腹部深处那团邪恶的火仍在持续燃烧,散发着扭曲的能量。
呕吐终于到来。先是猛烈地、徒劳地干呕,喉管和食道像被粗暴翻卷的袜子,剧烈收缩却只挤出一些酸苦的胆汁,那强烈的酸味灼烧着他干裂的喉咙和口腔黏膜,带来另一重痛苦。
随后,身体的自救机制不顾一切地压榨着胃囊,膈肌猛烈抽动,腹压骤增,将那些刚刚吞下、尚未被消化吸收的牡蛎残骸混合着大量胃酸强行排出。呕吐物呈稀薄的、灰白色的糊状,溅落在沙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酸腐气。这个过程重复了三四次,每一次都耗尽他刚刚积聚起的一丝气力,直到他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痛苦的痉挛性收缩。
腹泻接踵而至。他几乎来不及移动到更隐蔽的地方,只能极度狼狈地、失去所有尊严地就地解决。括约肌彻底失守,大量的水样便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带走他体内本就岌岌可危的水分和宝贵的电解质。钾、钠、氯……这些维持着神经传导和肌肉功能的微小离子,随着污秽迅速流失。
排泄之后,是短暂的、虚脱般的平静,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身体像被掏空的海绵。但很快,深藏在肠道褶皱内的残余毒素又会重新刺激神经,下一波绞痛如同阴险的潮水,重新积聚力量,再次将他拖入痛苦与失禁的、令人绝望的轮回。
脱水、电解质紊乱、剧烈的腹痛和肌肉痉挛……林默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摆荡,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的独眼无力地睁开一条缝,灰白色的天空在他模糊的视野中旋转、扭曲。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种无形的、精密而残忍的力量从内部缓慢地掏空、拆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奢侈而痛苦,带着胸腔灼烧般的痛感,吸入的冰冷空气似乎直接灌入了那空洞的腹腔。
“赤潮……麻痹性贝毒……或是腹泻性……”他的大脑在痛苦的间隙里,像一台受损严重的计算机,艰难地、碎片化地检索并拼凑着相关信息片段。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段人生里,偶然翻阅过的海洋生态学资料或食品安全新闻。
不是普通的细菌感染,不是寄生虫,是更直接、更恶毒的由微型藻类分泌的神经毒素或消化道毒素。它们狡猾地绕过常规的消化防御,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元和肠道平滑肌,引发这场狂暴的、旨在彻底摧毁宿主生理秩序的闪电战。
他只能硬扛,依靠人类进化数百万年锤炼出的、顽强的代偿和排异本能来度过这场化学攻击。这是一种原始的、绝望的、一对一的对决,他的身体就是整个战场。
时间失去了刻度。太阳在空中缓慢移动的光影变化,对他而言只是明暗交替的模糊背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小时,也许是半天,那狂暴的痛苦浪潮终于开始显现出疲态。间隔逐渐拉长,峰值也逐渐降低。剧烈的、撕裂般的痉挛最终转变为持续不断的、深沉的钝痛和一种弥漫至四肢百骸的、彻底的虚弱感,仿佛他的内脏被一只巨手彻底揉搓了一遍,变得脆弱不堪,再也无法承担任何功能。
他像一摊烂泥般躺在自己的污秽物旁边,连移动一根手指、甚至转动一下眼球的力气都耗尽了。太阳西斜,昏黄的光线无力地涂抹在礁石上,海风吹在他被冷汗、呕吐物和排泄物浸湿的破烂衣衫上,带来刺骨的、钻心的寒意。
死亡从未如此贴近,如此具象。不是被野兽咬断喉咙的瞬间暴烈,不是从悬崖失足跌落的短暂惊恐,而是因为吃了几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最基础的贝类,就要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在剧烈的痛苦和彻底的失禁中,一点点耗干最后的水分和热量,无声无息地腐烂在这片冰冷的沙滩上,最终成为秃鹫或沙蟹的餐点。一种冰冷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恐惧,比腹痛更深刻、更原始,牢牢地攫住了他,让他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不能……死在这……像这样……”
他从剧烈颤抖的牙关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不能……”
求生的意志,那簇看似即将熄灭的火苗,却在绝望的燃料下猛地蹿高了一下。他必须移动,必须回到高地,回到火塘旁边。那里有温暖,有可以藏身的庇护所,最重要的是,有烧开过的、相对干净的水。那是他现在唯一能接纳,也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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