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伤口腐烂的恶臭、草药苦涩的气息,还有泥土和湿草的霉味,如同黏稠的油彩,厚厚地涂抹在石屋的每一寸空气里。
石屋外的风雨在黎明前终于耗尽力气,只剩下零星的雨滴从营地口藤帘的缝隙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嗒…嗒…”声,敲打着死寂。
林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掌心的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昨夜那场如同地狱梦魇般的截肢手术。
他几乎一夜未眠,每隔一段时间就强迫自己撑开沉重的眼皮,借着石屋缝隙透入的惨淡天光,去查看草铺上那个男人的状况。
男人依旧昏迷不醒,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脸色是死人般的灰白,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不祥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
林墨用煮沸后晾凉的水,小心地浸润他干裂的嘴唇,但他几乎没有吞咽的反应。
大腿根部的断肢创面被厚厚的树叶和藤蔓紧紧包裹着,没有新鲜的血液大量渗出,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但林墨的心却沉甸甸的,他知道,更大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感染、高烧、失血过多带来的衰竭…任何一项都可能轻易带走这条刚刚从死神镰刀下抢回来的、脆弱不堪的生命。
石屋外的天色渐渐亮起,灰蒙蒙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厚重的藤帘,勉强驱散了一些石屋内最浓重的黑暗。
林墨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麻木的四肢,骨头发出僵硬的咔吧声。
他挣扎着起身,先走到石屋内的储水罐旁,用冰冷的清水反复冲洗自己掌心和手臂上干涸发黑的血污。冰凉的刺激让他混沌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用燧石刀小心地剔出深深扎在掌心里的那块细小玻璃碎片,剧烈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咬咬牙,用煮过的盐水狠狠冲洗,再用捣烂的、具有微弱止血消炎效果的草药糊糊敷上,用干净的软布条紧紧缠住。
动作熟练而麻木,如同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工具。
然后,他走向石屋门口,费力地移开堵门的石板。一股带着雨后清新草木气息的冷风猛地灌入,吹散了营地内令人作呕的浊气,也让他精神一振。
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更多的柴火和草药!
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底的黑营地,正疯狂地吞噬着他本就不充裕的资源。
当林墨提着装满清水的竹筒和几株刚采集的草药回到石屋内时,草铺上的男人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变化。
他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不再是单纯的痛苦呻吟,而是几个破碎的音节,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林墨快步走近,蹲下身,将竹筒凑到男人唇边,小心地滴入几滴清水。
男人似乎感觉到了清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
几秒钟后,那双浑浊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竟然极其费力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目光先是涣散而迷茫,如同蒙着一层浓雾。
他吃力地转动着眼球,视线在昏暗的营地顶壁和摇曳的篝火余烬上茫然地游移了片刻,最终,极其缓慢地、定格在了近在咫尺的林墨脸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巨大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痛苦;有深不见底的茫然和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的脆弱,以及…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感激。
他认出了眼前这张在昏迷与剧痛中曾无数次模糊出现的、沾着血污和汗水的脸。
“Z… Zure…”
他极其艰难地、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
他听懂了那个词!
虽然不知道具体意思,但男人看着他的眼神,以及那个指向性的发音…是在说“你”?还是“你的”?
男人似乎想抬起手,但只是手指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他浑浊的目光吃力地向下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胸前那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泥泞的水手外套上。
林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男人的右手,正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摸索着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动作微弱得如同濒死的蝴蝶在扇动翅膀。
“要…什么?”
林墨低声问,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探向男人摸索的位置。
男人没有抗拒,反而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般,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神中带着一种托付的意味。
林墨小心翼翼地解开男人破烂外套上仅存的几颗粗糙的木质纽扣。
外套内侧紧贴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用同样粗劣的针线缝制的、鼓鼓囊囊的内袋。
布料被血水和汗水浸透,变得僵硬冰冷。
他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探入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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