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蛀蚀的空洞,并未随着那些破碎木像的沉寂而填满。相反,它像一扇被强行撬开的门,放进了更多冰冷而粘稠的黑暗。
白天的林墨,或许还能被求生的惯性、被身体的劳作勉强牵引,像一具尚能活动的提线木偶。但夜晚,当意识放松了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无边无际的虚无与潜伏的疯狂便如潮水般涌上,将白日里脆弱的平衡彻底淹没。
林墨蜷缩在冰冷的石板床上,即使裹紧了鞣制过的鹿皮,寒意依旧如同细针,从石板缝隙、从门扉边缘、从他骨头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
关节的旧伤在潮湿的夜间隐隐作痛,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
但比**疼痛更甚的,是一种对自我彻底失控的、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害怕睡着,害怕那失去意识掌控的黑暗,却又被沉重的疲惫和精神的枯竭拖拽着,滑向那片未知的深渊。
不知何时,意识沉入了并非睡眠的、更深更粘稠的黑暗。
没有梦,没有画面,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沉入海底最深的淤泥。
然后,他的身体自己动了。
没有预警,没有过渡。像一具被无形丝线骤然扯动的木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违背常理的、冰冷的流畅。
黑暗中,他的眼睛是睁开的,瞳孔却空洞地扩散着,映不出火塘余烬哪怕最微弱的一点红光。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黑。
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粗糙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没有去拿倚在墙边、触手可及的弓箭,也没有碰那柄更便于携带的燧石短刀。
他径直走向石屋最内侧的角落,那里静静靠着一柄沉重的、顶端绑缚着大块尖锐燧石矛尖的硬木投矛。这是用来对付野猪、甚至防卫大型掠食者的武器,他平日极少动用。
此刻,那双空洞的眼睛,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它。手伸出,握住被磨得光滑的矛杆,五指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燧石矛尖在绝对黑暗中,仿佛自行散发出一缕冰冷的、属于杀戮的幽光。
厚重的榉木门被无声地拉开,复杂的鹿筋与木栓结构的门闩,在他手中如同孩童的玩具,被轻易破解。
他走了出去,**的双脚踩在屋外潮湿泥泞的地面上,瞬间融入浓得化不开的雨林夜色。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彻底吞噬,只有极其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森林中扭曲狂舞的树影轮廓,如同无数蛰伏的怪物。
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而“林墨”,或者说,占据着他这具躯壳在夜间行动的某种存在,开始在林间小径上疾行。
脚步轻捷得不可思议,像一只习惯了在夜间潜行的猫科动物。
厚厚的落叶层在他脚下寂然无声,低垂的藤蔓和横生的枝桠被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提前预判般的姿态轻易避开。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探索、依赖火光和工具的林墨。他化作了雨林黑夜本身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携带着致命武器的游魂,向着某个只有这具躯壳的“本能”或某种更深层记忆知晓的目标,坚定而迅疾地移动。
时间在无意识的、高速的疾行中失去了意义。
林间的气息在变化,树木的密度在改变,脚下的触感也从坚实的腐殖土,逐渐变得松软、泥泞。
当一丝带着浓烈腐殖质和沼泽特有腥味的、冰凉而湿润的空气,猛地钻入他的鼻腔;
当脚下“啪叽”一声,踩进了一片明显下陷、粘稠吸脚的黑色淤泥;
林墨浑身猛地一个剧烈的激灵!如同在深水中潜行至极限、肺部即将炸裂的刹那,被一股巨力强行拽出了水面!
意识,带着海啸般的眩晕感和强烈的呕吐**,瞬间回归,蛮横地挤占了每一寸神经!
“嗬——!”
他踉跄着停下脚步,喉咙里发出溺水者般的抽气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擂动,撞击声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冰冷的汗水瞬间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背心,粘在皮肤上,被夜风一吹,刺骨冰寒。
他茫然地、惊骇地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在微弱天光下泛着诡异油亮反光的水域!
不是溪流,不是水塘,而是一片死寂的、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沼泽边缘。盘根错节的枯树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爪,扭曲着探出黝黑的水面。
浓密的水生植物像厚重的墨绿色地毯,覆盖着水面之下可能存在的任何致命杀机。空气中那股甜腻与**混合的腥气,几乎令人作呕。
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脚下,那片松软湿滑的黑色淤泥上。
那里,清晰地印着几个巨大的、带着蹼状爪印轮廓的足迹!
新鲜,深陷,边缘还微微渗着水渍。
鳄鱼。
而且是体型绝不会小的鳄鱼,刚刚才从这里爬过,或许就潜伏在几步之外那片漆黑的水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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