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链条的脆弱与崩溃,让他对自身所处的这片天地,产生了更深的不确定感。
孤岛如同一粒被遗忘在无垠蔚蓝中的宇宙尘埃,他渴望知道的,不仅是脚下的地形、季节的流转,更是自己在这颗庞大星球上,究竟身处何方。
秋意随着信风的转向,悄然浸润了幽影岛。空气不再如盛夏般粘稠闷热,海风带来了远方大陆的干燥气息。
一天清晨,林墨在修复加固后的了望台上例行观察天气,看到一群从未在岛上长期停留的大型鸟类,排着精准而优美的“人”字形队列,发出清越悠长、带着某种坚定韵律的鸣叫,从北方雾气朦胧的高空掠过,毫不停留,坚定地向西南方向飞去。那姿态,仿佛携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使命。
“候鸟!迁徙!”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道灵感击中。
它们是活的星图!是天然的导航者!
它们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路线,连接着大陆与大陆,它们的翅膀之下,是林墨无法想象的无垠世界。
他立刻开始了系统而严谨的观测计划。
在了望台的最高点,他清理出一片平整区域,设置了固定的观测点位。
他选用一块宽大平整的硬木板,精心雕刻出一个标准的半圆形,边缘刻划上精细的刻度,中心悬挂一根用细小兽筋系着的、取自火山区的沉重玄武岩小块作为铅垂线,确保绝对的垂直,自制了更为精密的“测角仪”。
此后,每当有大型、成编队的候鸟群飞过岛屿上空,无论在从事何种劳作,林墨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观测中:
结合他不断改进的水利钟,将时间精确到“刻”;尽可能辨识种类,估算数量,记录其飞行队形;通过鸟群在测角仪上对应的仰角大小,结合其影子的清晰度、大小以及飞行时发出的声音强度,综合判断其为低空、中空还是高空飞行;快速调整测角仪,使半圆底边对准磁石指示的南北基线,然后转动半圆面,使中心垂线与鸟群飞行路径的投影重合,读取刻度;为确保准确,他通常会对同一群鸟进行至少三次快速测量,然后取平均值。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他的记录本上,积累了越来越多宝贵的数据点:
“幽影历十一年九月五日,辰时三刻。观测到大型灰色鹳类,约五十只,保持规整‘人’字队形。飞行高度:中高。当时风向:东南,微风。天气:晴朗,能见度极佳。”
“幽影历十一年九月十八日,午时。观测到大型雁类,数量庞大,估计上百只,呈长长的‘一’字队形。风向:东北,风力中等。天空:多云,但鸟群清晰可见。”
……
数据累积到一定程度,林墨开始进行更大胆、也更复杂的推演。他结合脑海中残存的鸟类地理知识,尝试进行逻辑反推。
“此时是秋季…它们必然是从北温带或寒带的繁殖地,飞往南半球温暖地带越冬…总体方向应是西南或正南…”
“我持续观测到的、不同鸟群却相对稳定的方位角数据…说明它们并非漫无目的的漂泊,而是严格遵循着祖先遗传下来的、固定的空中走廊——‘鸟道’!”
“如果…如果我能大致推断出这些鸟类的起始地或目的地,再结合它们在幽影岛上空被我观测到的飞行方向、角度以及估算的高度…”
通过长期、大量地观测多条相对稳定的“鸟道”在岛屿上空的方向,反向推导出幽影岛在这些全球性迁徙路线网络上的相对位置!
进而估算出岛屿的大致纬度,甚至,如果数据足够多、推理足够精妙,可以尝试触碰经度的边缘!
他构建了一个简化的数学模型进行思维实验:
假设一条重要的“鸟道”大致沿着东北-西南方向,如同一条宽阔的空中河流,穿越广袤的太平洋。
如果他在岛上观测到某群鸟几乎是沿着正北方向飞来,那么可能意味着幽影岛位于这条假设鸟道的西侧边缘;反之,如果观测到鸟群沿几乎正南方向飞去,则岛屿可能位于鸟道东侧。
而实际观测到的方位角偏离正北或正南的具体角度,结合鸟群的经验飞行高度,理论上就能估算出岛屿距离这条假设鸟道的“纬度差”!
这推演过程极其复杂,充满了假设、估算和不可避免的误差。
林墨在兽皮地图的空白边缘,画满了示意图、球面三角的简化模型和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
他深知,这需要更多的观测数据,需要更精确地辨识不同种类的候鸟,需要不断改进观测工具的精度。
每一次候鸟群如同守信用的使者般飞过,都为他带来一个新的、珍贵的数据点。
每一次趴在了望台地板上,对着地图和算式苦苦思索,都如同在浩瀚无边的太平洋迷雾中,投下一道微弱却无比执着的光束。
鸟道观测,是林墨在这座物质丰饶却信息隔绝的孤岛囚笼中,向着广阔无垠的外部世界,发出的最孤独、也最宏大的几何学探问。
天空中南来北往的羽翼,成为了他在这颗孤独星球上,丈量自身位置的、唯一可能依靠的**标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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