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池在潮汐永恒的呼吸间,守护着它那不断更新的蛋白质宝藏,石墙粗糙的轮廓在退潮时显露,涨潮时隐没,如同海洋与陆地之间达成的默契。
林默甚至开始构思下一步:或许可以用更致密的渔网,巧妙地拦截潮池的入水口,筛选、捕获那些随潮水而来的、透明的小鱼苗,尝试更精细的水产养殖。
他的世界,正从最初本能的、被动的挣扎求存,一点点地向着一种由他亲手设计、粗糙却功能日趋齐备的微型秩序演进。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耐心而无形的织工,正运用理性的丝线,在幽影岛这片粗粝的画布上,一针一线地编织着一张旨在抵御命运无常的安全网。
然而,就在他专注于构建外部世界的秩序时,他的身体,却开始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警报。
最初的感觉是疲惫,并非那种高强度劳作后、伴随着肌肉酸痛的正常疲劳,那是一种更深层、更顽固的东西,仿佛是从骨髓深处一丝丝渗透出来的倦怠感。
清晨,当第一缕曙光透过棕榈叶的缝隙照射进来,这本该是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刻,他却感到身体如同灌了铅,难以起身。
一夜的沉睡非但没有驱散疲惫,反而像是进行了一场隐秘的消耗战,掏空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储备。
推动石块、拖拽木材这些以往能够凭借意志力咬牙完成的工作,现在变得异常艰难,他需要中途多次停下来,倚靠着工具,清晰地听着自己那颗心脏在耳膜里沉重而快速地撞击,如同擂响一面警示的战鼓。
他的双手因长期徒手劳作,早已布满老茧和伤痕,指甲也从来算不上美观,粗糙、色泽暗淡,布满纵向的棱线。
但有一天,在打磨一件木器后,他无意中审视自己的双手,却注意到一个诡异的变化:双手的指甲,尤其是使用最频繁的拇指和食指,原本应该平滑拱起的甲面,中央部分竟然微微凹陷下去,形成一个个浅显却明确的勺状弧度。他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划过甲面,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不该存在的凹陷。
此外,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牙龈。他用咀嚼后纤维散开的柔软树枝清洁牙齿时,吐出的口水里开始持续地带着一抹淡淡的、却刺眼的粉红色。
起初他以为是用力过猛,划伤了娇嫩的组织,但后来即使动作再轻柔、再小心,那抹血色依然固执地存在,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印记。他的牙龈看起来变得红肿、脆弱,失去健康的粉红色泽,轻轻用舌头舔舐,都能感到一种浮胀感和极易引发的出血,口腔里时常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林默坐在营地里,借着夕阳最后一抹温暖而悲壮的光辉,仔细地、近乎冷酷地审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掌,然后又俯身靠近一盆清澈的雨水,努力观察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略显模糊的口腔影像。
指甲凹陷,牙龈出血,持续且深度的倦怠。这些看似孤立的症状,如同几块散落的、却边缘清晰的拼图,在他那受过系统野外急救训练、并储存着海量跨学科阅读记忆的大脑里,迅速而冷酷地拼凑出一个清晰的、不容置疑的诊断:坏血病的早期征兆。
一股混合着荒谬和讽刺的寒意,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爬升,几乎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储存了数十公斤的肉食,规划了能稳定产出海鲜的潮池,精心保存了未来农业的种子,构建了一套看似能够抵御饥荒的措施,却偏偏忽略了维持这台生命机器最基础运转所需的、那些看不见的、微量的“润滑剂”。
他像一个精心打造了坚固战舰、储备了无数炮弹的水手,却忘记了携带最关键的淡水。
幽影岛物产丰富,但并非无所不包,更非为他量身定制。他的日常饮食,在追求安全与稳定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滑向了单一化:依赖熏制的肉类、潮池的海鲜、几种确认安全的块茎和有限的几种野菜、以及提供淀粉的棕榈芯。
这些食物能提供充足的热量、蛋白质甚至一部分矿物质,足以让他活下去,但维生素C的含量却极不稳定,尤其是在他长时间没有补充新鲜果蔬的情况下。
更重要的是,他惯用的储存方式和烹饪习惯,都在无情地破坏着食物中本就有限的、娇嫩的维生素C。
警报已经尖锐地拉响,红色的灯光在他的意识深处疯狂闪烁。忽视它,就是最愚蠢、最不可饶恕的自杀。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在脑中检索那个贴着“药用植物”与“可食用植物”标签的区域。他需要新鲜的,最好是能够生食或经过轻微加工以最大限度保留营养的植物来源。
浆果?丛林里确实有不少色彩鲜艳的浆果,但大多数他不认识,颜色越鲜艳往往意味着风险越高,他不敢用生命去赌。
某种特定的嫩叶或野菜?他知道几种,比如那种带着酸味的酢浆草,但含量不确定,而且需要大量食用才能满足需求,效率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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