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是一场在身体内部燃烧的、无声的山火。它席卷一切,将理智烧成灰烬,将体力蒸发殆尽,只留下滚烫的废墟和无尽的干渴。林默在冰冷的岩石与灼热的躯体之间辗转反侧,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城市的璀璨灯火、亲友的模糊笑脸与幽影岛狰狞的礁石、咆哮的海浪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令人窒息噩梦。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喉咙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骨骼肌肉被碾碎般的酸软。右腿的伤口持续发出沉闷的、搏动性的灼痛,那层自我烙烫形成的焦痂如同一个丑陋的封印,暂时锁住了死亡,却也带来了新的折磨。
他仅存的、最基本的本能,驱使着他像蠕虫一样艰难地挪到水壶边,贪婪地啜饮那一点点收集来的岩缝渗水。水是冰冷的,短暂地缓解了喉咙的灼烧,却无法浇灭体内的烈焰。
他不知道这样昏昏沉沉地挣扎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再次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痛苦这一种永恒的维度。
直到某个时刻,或许是他的免疫系统终于在绝境中爆发了一丝微弱的抗争力,或许是身体的能量即将彻底耗尽,高烧的峰值终于缓缓退去。
他再次从混沌中苏醒,感觉不再那么灼热难当,虽然依旧虚弱得如同初生的幼兽,头重脚轻,但至少,眼前的景物不再疯狂旋转,耳边的幻听也减弱了许多。
他瘫在粗糙的岩石地面上,大口喘息,汗出如浆,整个人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但这一次,汗水是凉的。
他活下来了。至少,暂时从败血症和高烧的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重的疲惫和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躺在那里,目光扫视着他选定的这个新家。几根歪歪扭扭的树枝靠着岩壁,象征性地搭出了一个棚屋的雏形,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平台敞开面对着下方的斜坡和更远处的丛林,没有任何遮挡。
黑夜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野兽幽绿的眼睛、湿漉漉的哼哧声、以及那种被掠食者窥视的、毛骨悚然的恐惧。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虚弱,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那个东西,或者那些东西,昨晚来过吗?它们是否正在暗处,耐心地等待着这个虚弱的猎物彻底失去最后一丝警惕?
恐惧,比寒冷更有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有一道屏障,哪怕是最简陋的,隔在他与外面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之间!
这个念头,给了他新的、迫切的目标。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岩壁上,眩晕感再次袭来,他不得不闭眼缓了很久。然后,他开始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可用的材料。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平台下方斜坡上大量生长的那些带刺的藤蔓。它们通体墨绿,甚至发黑,茎秆粗壮,布满尖锐而坚硬的硬刺,彼此纠缠攀附,形成一片难以逾越的天然障碍。
就是它了!
带刺的藤蔓,是构筑防御工事的绝佳材料。
接下来的过程,是一场对意志和残存体力的极限考验。
他拄着拐杖,拖着那条剧痛且无比虚弱的右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平台,靠近那些藤蔓丛。光是用折叠刀砍断这些坚韧且布满尖刺的藤蔓,就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尖刺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臂,留下新的血痕。汗水流进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一次只能砍下短短的一截,然后艰难地拖着它,再手脚并用地爬回平台。每一个来回,都让他气喘吁吁,眼前发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很久。
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但他没有停止。恐惧和求生的**,支撑着他进行着这看似徒劳的重复劳动。
收集了足够多的藤蔓后,更繁重的工作开始了——编织。
他需要将这些坚韧而满是尖刺的藤蔓,编织成一道足够大、足够紧密的篱笆,用来堵住平台敞开的那一面。
他没有技巧,全靠蛮力和耐心。他将较粗的藤蔓作为竖向的骨架,深深插进平台地面的石缝里,或者用力捆绑在背后岩壁的凸起上。然后,拿起那些稍细一些但同样布满尖刺的藤蔓,横向地、一圈一圈地缠绕、穿叉、拉紧。
藤蔓上的尖刺不断扎进他的手掌,旧的血泡破了,新的伤口出现,很快他的双手就变得血肉模糊,每一下拉扯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虚弱的身体不断抗议,肌肉酸痛,头晕目眩。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些痛苦了。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这道正在缓慢成型的壁垒上。每一次缠绕,每一次拉紧,都像是在为自己的生命增加一份保障。
累了,就瘫倒在地休息片刻,看着天空变幻的云层。渴了,就小心翼翼地喝一小口水。饿了……饥饿感依旧凶猛,但他已经学会暂时忽略它,将所有的能量都投入到这至关重要的工作中。
整整两天的时间,他都在重复着这枯燥、痛苦却至关重要的劳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