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峪北口,午时差一刻
赵匡胤勒住缰绳,战马在谷口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他孤身一人,青布战袍外罩了件半旧的皮甲,七星剑悬在腰间。身后是空荡荡的山道,身前是野狐峪黑洞洞的入口。峡谷在此处收窄,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高逾百丈,仰头望去只见一线灰白的天。
太静了。
没有鸟鸣,没有风声,甚至没有积雪从崖顶滑落的簌簌声。整座山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着嘴,等着猎物自己走进来。
赵匡胤摸了摸马颈,马儿不安地踏着蹄子。动物对危险有种本能的感知,它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
“别怕。”赵匡胤低声说,也不知是在安慰马,还是安慰自己。
他抬眼看向峡谷深处。按计划,张老实带的十八个人此刻应该已经在两侧崖顶就位,腰间挂着装纵火粉的竹筒,手里握着浸了油的火箭。而谷中某处,契丹的粮队正在行进——这是乌恩招供的信息:每逢单日午时前后,必有一支粮队通过野狐峪。
一切就绪。
只差耶律挞烈带着李狗儿出现。
赵匡胤从怀里掏出水囊,抿了一口。水已经冰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让头脑更清醒了些。他想起临行前张老实红着眼眶说的那句话:“将军,您一定要回来。”
他当然要回来。
不仅要回来,还要带着李狗儿回来,还要烧掉契丹的粮草,还要让耶律挞烈知道——周军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远处传来马蹄声。
赵匡胤精神一振,手按上了剑柄。
来的不是耶律挞烈。
是一支约百人的契丹骑兵,为首者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乌尔罕。队伍中间,一匹瘦马驮着个蜷缩的人影,那人被麻绳捆着双手,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但赵匡胤认得那身破烂的周军棉甲。
是李狗儿。
队伍在谷口外五十步停下。乌尔罕独自策马上前,在二十步外勒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赵匡胤身后空旷的山道。
“赵将军果然守信。”乌尔罕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单人独骑。”
“耶律挞烈呢?”赵匡胤问。
“大帅军务繁忙,派我来交换。”乌尔罕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怎么,赵将军嫌我分量不够?”
“分量够了。”赵匡胤盯着他,“人还活着吗?”
乌尔罕回头做了个手势。两个契丹兵把李狗儿从马上拖下来,架到前面。李狗儿勉强站住,抬起头。
只一眼,赵匡胤心头就是一紧。
那张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但眼睛还亮着,在看到赵匡胤的瞬间,那眼睛里爆出一团光。
“将……军……”李狗儿嘶哑地喊了一声。
“还活着。”赵匡胤点头,“怎么换?”
“简单。”乌尔罕说,“你走过来,我让人把他送过去。咱们在中间碰头,各换各的。”
“可以。”
赵匡胤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臀,马儿懂事地退到一旁。他按剑走向谷口,脚步不疾不徐,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对面,两个契丹兵架着李狗儿也走了过来。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赵匡胤能清楚看到李狗儿棉甲上的污渍和血痕,能看到他手腕上被麻绳磨破的伤口。李狗儿也在看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五步。
乌尔罕忽然抬手。
两个契丹兵停下脚步。赵匡胤也停住,手按在剑柄上。
“赵将军,”乌尔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有件事我很好奇——你真觉得,用自己换这么个小兵,值得吗?”
赵匡胤没回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有意思。”乌尔罕笑了,“那我也告诉你件事——你们周营里,有我们的人。”
话音落下,赵匡胤瞳孔骤缩。
几乎是同时,峡谷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那不是周军的信号,是契丹的响箭!
野狐峪南段崖顶,同一时刻
张老实趴在崖顶的岩石后,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谷道。
从这里看下去,谷道像一条灰白色的带子,蜿蜒穿行在群山之间。此刻,带子上正行进着一支队伍——约二百辆粮车,每辆车由两匹骡马牵引,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隆隆声。车队前后各有百余名契丹骑兵护卫,清一色的灰褐色皮甲,背弓挎刀,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崖壁。
“狗日的,还真来了。”趴在旁边的陈石头压低声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张老实没吭声,只是数着车队长度。前队已经进入预定区域,中队正在通过,后队还在拐弯处。再等等,等全部进入峡谷最窄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弟兄。王二柱正小心翼翼地把竹筒从腰间解下来,用短刀的刀尖挑开封蜡。另一个年轻士兵握着弩,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别慌。”张老实说,“等我的信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