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北三十里,官道在这里拐了个急弯,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保塞军的关卡设在弯道后,木栅栏横断路面,旁边搭着个简易哨棚。平日里这里只有四五个老卒值守,查验来往文书,收几个铜板的过路钱。
但今天不同。
孙胜带着三十个精锐,天没亮就埋伏在荒草丛里。他们都换了便装,但腰间的横刀、背上的弩机,在晨光中泛着冷铁的光。哨棚里的守军也换成了郭荣的亲兵,个个绷着脸,手不离刀柄。
辰时初刻,官道尽头出现了车队的影子。五辆大车,十来个伙计,赶车的把式吆喝着牲口,车轮压在夯实的土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孙胜眯起眼,看清了领头那个穿绸衫的商人——正是胡广派来押货的管事,姓吴,绰号“吴老六”。这人孙胜认得,真定城里做皮货生意十几年,表面老实,背地里没少给“山阴客”办事。
车队缓缓接近关卡。哨棚里走出个队正,拦住去路:“停下!查验文书!”
吴老六跳下车,满脸堆笑地递上文牒:“军爷,咱们是沧州往晋阳运咸鱼的,这是路引、货单……”
队正接过,装模作样地看。孙胜在草丛里做了个手势。两个埋伏的军士悄悄绕到车队后方,堵住了退路。
“咸鱼?”队正抬眼,“打开看看。”
“军爷,这咸鱼味儿冲,开了怕熏着您……”吴老六边说边往队正手里塞了块碎银。
队正掂了掂,却没收,反而冷笑道:“怎么,见不得光?来人,开箱!”
几个军士上前,用撬棍撬开第一辆车的木箱。浓烈的鱼腥味扑鼻而来,上面确实是码得整齐的咸鱼干。吴老六松了口气,但孙胜没动——他注意到,那些军士撬箱子时,车轮明显下沉了一下。
咸鱼不会这么重。
“继续开,”队正指着第二辆车,“每辆车都开!”
吴老六脸色变了:“军爷,这、这耽误时辰啊……”
“让你开就开!”队正厉喝。
军士们动手撬第二辆车。吴老六忽然往后退,手摸向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孙胜猛地从草丛里窜出,弩箭上弦:“别动!”
几乎同时,吴老六身后两个“伙计”暴起,从车底抽出短刃,直扑队正。荒草丛里埋伏的三十人同时现身,弩箭破空声、刀剑碰撞声、惨叫声瞬间混成一片。
孙胜一箭射穿一个“伙计”的咽喉,反手拔刀,架住另一人劈来的短刃。那人力气极大,震得孙胜虎口发麻。两人缠斗几个回合,孙胜觑准破绽,一刀捅进对方肋下。
血喷出来,温热腥甜。
车队那边已经乱成一团。吴老六带的人虽然只有十来个,但个个悍勇,显然是“山阴客”养的死士。保塞军这边人数占优,但想活捉,反而束手束脚。
“放倒就行!留活口!”孙胜大吼。
混战中,一个死士冲到第三辆车旁,举起火折子就要往车上扔——那车里装的是桐油,见火就燃。孙胜眼疾手快,掷出手中横刀。刀身旋转着砍中那人手臂,火折子掉在地上。
“拿下他!”
几个军士扑上去,将那人按倒。但就在这一瞬,第四辆车的车夫忽然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匹受惊,拉着车往前猛冲,撞开木栅栏,朝北狂奔。
“追!”孙胜翻身上马。
三骑追出,箭矢追着马车飞射。车夫伏低身子,拼命催马。眼看就要追上,马车忽然一个急转,冲下官道,朝荒野里扎去。车轮碾过乱石,颠簸得几乎散架,但速度丝毫不减。
孙胜咬牙紧追。追出两三里,马车终于在一片荆棘丛前停下——马累瘫了,口吐白沫跪倒在地。车夫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荆棘丛里钻。
“放箭!”
弩箭嗖嗖飞出,一支正中车夫小腿。他惨叫倒地,被追上来的军士按住。
孙胜下马,走到马车旁。车厢已经歪斜,木箱裂开缝隙,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桐油桶。他撬开一个桶盖,浓烈的桐油味冲出来,混着另一种刺鼻的气味——硫磺。
“好家伙,”孙胜倒吸一口凉气,“桐油混硫磺,这是要做纵火粉。”
他转身看向那个被擒的车夫。那人三十来岁,脸上有道疤,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说,货往哪儿运?接货的是谁?”
车夫啐了一口血沫,不说话。
孙胜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但说了,我能保你家人平安。‘山阴客’的手段,你比我清楚。”
车夫眼神闪烁,嘴唇哆嗦。许久,他终于嘶声道:“运……运往云州。接货的……是契丹人。”
孙胜心头巨震。桐油、硫磺、契丹——这三样连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关卡那边的援兵到了。孙胜起身,对赶来的队正道:“把这些货、这些人,全部押回大营。严加看管,等我禀报将军。”
他翻身上马,朝真定城疾驰。晨风吹在脸上,带着血腥味和桐油味,还有一股山雨欲来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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