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哔剥一声,燃尽的灯芯坠入油中,光焰猛地一跳,映得叶青玄的脸庞忽明忽暗。
慕婉君倚在床头,目光从那化为灰烬的油纸上挪开,落回叶青玄脸上。她看着那张年轻却已写满风霜的脸,看着他眸中那片烧尽了愤怒与屈辱后、沉淀下来的湖泊,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经脉寸断的痛楚。
“你……”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叶青玄没有看她,只是伸出右手,悬于她丹田之上。一缕气,自他掌心缓缓探出。
这缕气,与先前大不相同。
若说之前他渡入的玄黄之气是一股温热的暖流,虽能平复她体内乱窜的残息,却终究是外力,是无根之水。那么此刻这缕气,便是带着山川厚土的意志,沉稳、凝练,更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韵味。它进入她残破的经脉,不似先前那般被轻易冲散,反而像是一位手艺高超的老匠人,所到之处,那些狂暴的气息竟被其一一梳理、安抚,而后缓缓归于沉寂。
慕婉君的眼睛倏然睁大。
她自己就是内气境,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天壤之别?这已不是什么“初感”,而是真正的、凝练成型的内气!是武者踏破玄关,自成天地的标志!
一夜之间,从炼肤圆满,到内气一重。
这等进境,说出去怕是无人会信。
“你……突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料到的震动。
叶青玄收回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并不重要。
慕婉君却明白了。她胸口起伏了一下,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走了惊诧,余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释然。她没有问他如何做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这奉天司,在这浊流之世,没秘密的人,活不长。
“那老魔头说得……对了一半。”她重新开口,声音虽弱,字字却清晰无比,“我慕家祖上,确非临渊郡人士。先祖曾是朝廷军中一名校尉,参与过围剿万劫宗的战事。在那场大战之后,他从一处被摧毁的分舵废墟里,寻得了半部残缺的功法心得,便是那《阴阳变》的辅功篇。”
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抹自嘲:“先祖凭此残篇,结合自身所学,耗费半生,才创出了《清江诀》的雏形。但功法有缺,他晚年便因此走火入魔而死。临终前留下祖训,此法虽能速成,却有逆转反噬之祸,后人若无补全之法,不可轻易动用禁章……我便是动用了禁章。”
这番话,解开了叶青玄心中最后的疙瘩。不是叛徒,是缴获。不是偷窃,是战利品。
“至于‘叛徒’之说……”慕婉君的眼神黯淡下去,“或许,在那老魔头眼中,凡是不属于他们正统,却修习了万劫宗相关功法的人,皆是叛徒。我慕家先祖将功法上交朝廷,蒙荫后人,在他看来,更是罪加一等。”
“他知道的太多了。”叶青玄沉声道。一个魔教教主,对一个奉天司总捕头的家传功法渊源了如指掌,这本身就透着一股邪门。
“不错。”慕婉君眼中闪过一抹慧光,“我怀疑,万魔教能在临渊郡潜伏如此之久,甚至渗透奉天司,其背后,不止是江湖势力那么简单。那老魔头,怕是与朝中某些人……有所勾连。”
这个猜测,让房间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叶青玄沉默了。他知道,随着自己踏入内气境,他看到的,将不再是临渊郡这一亩三分地上的蝇营狗苟,而是整个大炎王朝水面之下的巨大漩涡。
“万劫宗血脉,你还知道多少?”他问。
“我知道的,都记录在沈世康留下的那份笔记里。”慕婉君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但我听家中长辈提过一句,万劫宗的血脉,并非铁板一块。其核心嫡传,被称为‘太阳真脉’,霸道绝伦。而旁支则种类繁多,大多驳杂不纯,甚至会随着修炼的功法不同,呈现出不同的特质。我慕家,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她看着叶青玄,神情变得郑重:“叶青玄,那老魔头对我出手,固然是因为我挡了他的路。但更重要的,他或许是想用我来验证一些关于血脉的猜想。他对你妹妹……所图甚大。”
叶青玄的心,又一次收紧。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对着守在外头的魏大通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魏大通领着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匆匆而来。叶青玄二话不说,转身回了自己家。当他抱着尚在熟睡的采薇,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入奉天司早就备好的马车时,小丫头醒了。
她揉着眼睛,看到哥哥那张疲惫的脸,没有哭闹,只是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哥,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叶青玄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你就住在奉天司后院,有张大娘陪着你读书写字。”
马车驶入奉天司深处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守卫森严,寻常捕快根本无权靠近。这是萧云霆的私产,如今,成了叶采薇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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