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夜,清晨的什刹海被一层薄薄的、崭新的白色覆盖。青砖墙头积了雪,像抹了层不均匀的糖霜;院子里的竹枝被雪压弯了腰,偶尔一阵风过,便簌簌地抖落一片雪沫,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石板路上的雪被吴妈早早扫开了,露出湿润的深色,像一道清晰的伤口,切开这片宁静的洁白。
林晚月醒来时,陆北辰已经不在身边。被子另一侧是凉的,显然他已经离开很久。她坐起身,看向书桌——那个深褐色的木箱还敞开着,但里面的相册和照片不见了。只有那叠秦素心与父亲的往来书信,还整齐地放在箱子里。
她的心微微一沉。陆北辰拿走了照片,这意味着他决定独自面对那个谜团,还是……不想让她卷入太深?
她下床,走到窗前。院子里的雪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脚印,从西厢房门口一直延伸到院门,然后消失了——陆北辰出去了。这么早,去了哪里?医院看爷爷?还是……去查照片的事?
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纹理复杂得像某种神秘的图腾。林晚月用手指在玻璃上划开一道清晰,透过那道缝隙,看到吴妈正拿着扫帚,小心地清扫廊下的积雪。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陆明远。
“林小姐,”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客气而疏离,“三老爷请您到正厅,律师已经到了,商量婚前协议的事。”
来得真快。林晚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早上八点十分。陆文渊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太多时间喘息。
“我马上来。”她应道。
洗漱,换衣。她选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深灰色长裤,简单干净。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她看到自己眼下的阴影——昨夜几乎没睡,脑子里全是那张黑白合影,那个和陆北辰极其相似的年轻军官。
那个人是谁?如果真的是陆北辰的生父,那么陆北辰的父亲——那个在陆北辰六岁时牺牲的军人——又是谁?秦素心为什么要隐瞒?陆老爷子知道吗?陆文渊知道吗?
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婚前协议的谈判在即,她必须集中精力。
走进正厅时,律师已经到了。不是昨天那个家族律师,而是一个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他坐在客座,面前摊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文件。陆文渊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茶碗,见林晚月进来,微微颔首。
“晚月,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律师,专攻婚姻家事法,在圈内很有名望。我特意请他来,作为中立的第三方,协助我们起草婚前协议。”
沈律师站起身,伸出手:“林小姐,久仰。我看过关于您博物馆的报道,很敬佩。”
他的握手有力而短暂,透着职业性的距离感。林晚月坐下,吴妈端上茶,又无声退下。
“沈律师已经看过我们双方之前的草案,”陆文渊说,“也了解了基本情况。他的建议是,协议的核心应该是保护婚姻,而不是预设离婚。这一点,我认同。”
这话让林晚月有些意外。陆文渊的态度,似乎比昨天更缓和了。
沈律师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份文档:“林小姐,陆先生,我先说我的理解。这场婚姻,涉及几个层面的问题:一是情感层面,二是财产层面,三是家族层面。一份好的婚前协议,应该在这三个层面找到平衡。”
他顿了顿,继续:“从情感层面,协议不能伤害感情,不能预设不信任。从财产层面,要公平合理,保护各自的合法权益。从家族层面,要尊重传统,但不被传统束缚。”
说得很好,但怎么落地?
沈律师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调出另一页:“我起草了一个框架。分为五个部分:一,财产约定;二,子女抚养;三,事业发展;四,家族事务;五,争议解决。”
他逐条解释:
“财产约定:婚前财产各自所有,婚后收入共同管理,但重大支出需双方同意。设立共同账户用于家庭开支,各自保留独立账户用于个人发展。”
“子女抚养:姓氏由夫妻共同决定,教育由夫妻共同规划,家族可以提供建议但不强制。如婚姻破裂,抚养权按最有利于子女的原则决定。”
“事业发展:双方事业独立,互不干涉。林小姐保留北辰集团完整经营权,陆先生继续其工作,双方互相支持但不捆绑。”
“家族事务:陆家家族事务,陆先生有参与权,但林小姐无强制参与义务。林小姐的父母遗志传承,陆先生应给予尊重和支持。”
“争议解决:如有分歧,先协商;协商不成,可请双方信任的长辈调解;调解不成,再按法律途径解决。”
这份框架,几乎完全采纳了林晚月和陆北辰提出的原则,只是在表述上更严谨,更符合法律文本的要求。
林晚月看向陆文渊。他端着茶碗,慢慢喝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是平静的,甚至……有一丝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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