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明飞回北京的航班在夜色中平稳航行,舷窗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有零星的灯光在地面闪烁,像散落的星辰。林晚月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眼睛闭着,但没有睡。机舱内低沉的引擎轰鸣声像某种持续的白噪音,反而让大脑异常清醒。
三天。离开北京只有三天,却感觉像过了三年。云南的山风、河谷的水声、岩温粗糙的手掌、父亲日记泛黄的纸页……这些画面在脑中反复闪现,与北京什刹海别院精致的牢笼、陆文渊深沉的眼神、那些裹着“规矩”外壳的要求,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她睁开眼睛,侧头看向邻座的陆北辰。他也没有睡,正就着阅读灯的光,看一份文件——是苏念卿他们整理的,关于陆文渊文化集团涉嫌违规的材料。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清晰的阴影,那道伤疤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格外深刻。
“累吗?”察觉到她的目光,陆北辰转过头,轻声问。
林晚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累,但……值得。”
确实值得。三天前离开北京时,她是被动棋子,被监控,被安排,被要求配合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三天后回来,她手中有了一副新的牌——生态保护站的宣布、媒体的关注、刘老等长辈的支持、以及最重要的,父亲日记和信件里揭示的真相:陆文渊想要的不是婚礼的体面,是三岔河的矿产。
飞机开始下降,失重感袭来。舷窗外的黑暗逐渐被城市的灯光取代,北京在脚下铺展开来,像一块巨大的、发光的电路板,精密而冰冷。
“晚月,”陆北辰合上文件,握住她的手,“回去后,陆文渊不会善罢甘休。他可能会在婚前协议上做文章。”
林晚月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收紧:“我知道。”
婚前协议。在现代婚姻中很常见,但在陆家这样的传统家族里,意义完全不同。它可能不只是财产的约定,更是权力、控制、个人尊严的博弈场。
飞机落地,滑行,停稳。机舱门打开时,北京的夜风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和都市特有的、尾气与尘埃混合的气味。
接机的人已经在廊桥口等着。不是陆明远,是两个穿黑色西装的陌生男人,表情严肃,见到他们只是微微点头:“三老爷在别院等两位。”
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引路。车还是黑色的奔驰,车窗贴着深色膜。林晚月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机场大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但那片喧嚣和光亮,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车驶入市区时已是深夜十一点。街道空旷了许多,但霓虹依旧闪烁。长安街两侧的华灯像两条金色的河流,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这座城市从不真正沉睡,就像某些人的野心,永远在暗处蠢蠢欲动。
回到什刹海别院,朱红色的大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重。门开了,院子里没有灯,只有正房透出一点暖光。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踩上去有细微的回响。
正厅里,陆文渊果然在等。他今天没有穿中式对襟衫,而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边的紫檀木小几上摆着一套茶具,茶香袅袅。他看起来比三天前苍老了些,眼袋很深,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回来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坐。”
林晚月和陆北辰在客座坐下。佣人无声地端上茶,又无声地退下。厅里只剩他们三人,空气里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
陆文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他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云南的事情,我听说了。”
语气平淡,但林晚月听出了底下的寒意。
“三叔公指的是生态保护站的事?”她主动问。
“嗯。”陆文渊终于抬起眼睛,看向她,“晚月,你很有想法。不声不响,就搞出这么大动静。纪录片还没拍完,新闻就已经出来了——《英烈之女继承遗志,三岔河将建生态保护站》。标题很动人。”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去:“但你想过没有,这么做,等于公开和家族唱反调?等于告诉所有人,陆家要开矿,而你在反对?”
“三叔公误会了。”林晚月平静地说,“我没有反对家族,我是继承父亲的遗志。而且,生态保护和矿产开发,不一定是矛盾的。只是需要更科学、更可持续的方式。”
“科学?可持续?”陆文渊笑了,那笑容很冷,“晚月,你还年轻,不懂现实。三岔河那种地方,不开发,就是穷山恶水;开发了,当地人才有出路。你父亲当年如果知道地下有矿,会怎么想?他可能会改变主意。”
“他不会。”林晚月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日记,轻轻放在桌上,“我父亲在日记里写得很清楚:山是有灵的,水是有魂的,人取用要感恩,不可贪心。他如果知道有人想在这里大规模开矿,一定会反对。”
陆文渊看着那本日记,眼神闪了一下。他没有去拿,只是问:“这就是你在云南找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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