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清晨七点,法国巴黎第八区,旺多姆广场26号。
三楼的工作室内,晨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橡木工作台上切割出几何形状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蜂蜡、金属粉尘和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阿兰·德维特工作室六十年来不变的气息。
陆北辰站在工作台前,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左手扶着固定夹具,右手握着一把特制的锉刀,正小心翼翼地打磨一枚戒圈的内壁。
动作很慢,很轻,每一次推锉都像在对待易碎的蝴蝶翅膀。汗珠从他额角滑落,在晨光中晶莹闪烁,但他浑然不觉。
工作台对面,阿兰端着骨瓷咖啡杯,静静看着这个年轻人。七十岁的珠宝大师见过太多来定制婚戒的人——有挥金如土的富豪,有浪漫至死的艺术家,有紧张笨拙的普通男人——但陆北辰是特殊的。
他打磨戒指的样子,像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
“休息一下?”阿兰轻声说,“你已经连续工作四个小时了。”
陆北辰摇头,眼睛没有离开戒圈:“今天要完成内壁的拓印纹路。晚月手腕的疤很浅,我必须做到完全贴合。”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阿兰听出了其中的紧绷——那是把全部心神都倾注在一件事上才会有的状态。
戒圈在陆北辰手中缓缓旋转。这不是普通的铂金圈,是他亲手从一块原石开始锻造的。两周前,当阿兰拿出成品设计时,陆北辰说:“我想自己锻造戒托。”
阿兰很惊讶:“陆,锻造需要专业训练,不是几天能学会的。”
“请教我。”陆北辰的眼神坚定,“我想亲手做这件事。”
于是过去十四天,陆北辰每天在这间工作室待十二个小时以上。从学习辨认铂金的纯度开始,到掌握熔炼的温度,到锻打的手法,到塑形的技巧...这个握惯了枪械和刀具的手,第一次拿起珠宝匠的小锤和镊子。
他手上多了十几道细小的伤口——有被高温金属烫的,有被工具划的,有打磨时磨出的水泡。但他不在乎。
阿兰记得第三天晚上,陆北辰在锻打时失误,即将成型的戒圈扭曲变形。那时已经凌晨一点,年轻人盯着那块废料,沉默了很久。
“重来。”最后他只说了两个字。
于是从头开始。熔炼,锻打,塑形...当晨曦再次照进工作室时,新的戒圈在夹具中泛着柔和的银光。
“你有军人的坚韧,也有艺术家的敏感。”阿兰当时感叹,“这很难得。”
陆北辰只是摇摇头:“我只是想把最好的给她。”
现在,戒圈的主体已经完成。主石——那颗三点二克拉的亚历山大变色石——安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托盘上,在晨光中呈现柔和的翠绿色。戒托的不对称流线造型完美,七颗小钻镶嵌到位,藤蔓纹路细腻流畅,那颗零点三毫米的辣椒红宝石已经嵌在藤蔓末端,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秘密。
最困难的部分是内壁的疤痕拓印。
林晚月左手腕那道疤,是七年前被热油烫伤留下的。不长,约两厘米,呈不规则的羽状。她不遮掩,说那是“成长的印记”。陆北辰却记得每一个细节——疤痕最深处在腕骨凸起的位置,边缘有细微的色素沉淀,摸起来比周围皮肤略微隆起零点二毫米。
为了精确复制,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凭借记忆画了十七张草图,从不同角度、不同光线;
第二,请苏念卿帮忙,以“杂志拍摄需要”为借口,拿到了林晚月左手的多角度高清照片——但不能让她起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实验。
在过去的两周里,陆北辰在工作室角落支了张小床。每天深夜结束工作后,他会躺在那里,用左手反复抚摸自己右手腕的同一位置——想象那是晚月的疤痕,记忆那种触感,那种温度,那种...属于她的印记。
然后凌晨再爬起来,继续修改内壁的纹路。
“你对她的了解,已经超越了视觉和触觉。”阿兰曾这样说,“你在用记忆和爱意塑造这件作品。”
此刻,陆北辰终于完成了内壁的最后一道打磨。他放下锉刀,用软布轻轻擦拭戒圈,然后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特制的放大镜——能放大五十倍的那种。
透过镜片,内壁的纹理清晰可见:不是简单的凹凸,是细腻的、有生命的纹路,像树干的年轮,像水波的涟漪,像...一道被时间温柔包裹的伤痕。
陆北辰闭上眼睛,用指尖轻轻抚摸内壁。触感传达到神经末梢,在他的脑海里还原成晚月手腕的轮廓。
完全贴合。
他睁开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完成了?”阿兰问。
“完成了。”陆北辰把戒圈举到光线下。铂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灰白色光泽,内壁的纹理在特定角度下隐约可见,像水面下的暗流。
“现在可以镶嵌主石了。”阿兰戴上专用手套,“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需要技巧的一步。你想自己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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