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十七分,江州市郊,废弃的纺织厂。
林晚月把车停在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外,熄火,拔钥匙。动作很慢,给眼睛适应的时间——从明亮的室外进入这片阴影笼罩的废墟,需要几秒钟调整视觉。
工厂比她想象中更大。红砖砌成的厂房连成一片,大概有七八栋,最高的那栋有四层楼。窗户玻璃几乎全碎了,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失明的眼睛。墙面上爬满了枯死的藤蔓,有些地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地面上杂草丛生,半人高的蒿草在风中摇晃。
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
林晚月推开车门下车。高跟鞋踩在碎石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今天特意穿了平底鞋——黑色软底小羊皮鞋,方便走路,也方便...逃跑。
身上还是那身暗红西装,但外套脱了放在车里,只穿白衬衫和西裤。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她把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只涂了防晒和口红,看起来干净利落。
包里装着五十万现金,用黑色塑料袋裹着,沉甸甸的。还有一支录音笔——她答应了刘大勇不带任何录音设备,但她还是带了,藏在衬衫内侧口袋里。不是不守信用,是她必须留一手。
万一是陷阱呢?
林晚月站在铁门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某种**的霉味。她抬头看了看天——灰白色的云层很低,像是要下雨。江州的天气总是这样,闷热潮湿,让人喘不过气。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陆北辰发了条定位信息:“已到。”
几秒后,回复来了:“我在三公里外的加油站。两小时。注意安全。”
两小时。如果两小时内她没出来,或者发出求救信号,陆北辰就会带人冲进来。
林晚月收起手机,推开铁门。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门很重,她用了些力气才推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走进去。厂区里的景象更破败。地面上散落着生锈的机器零件、断裂的木条、破碎的瓦片。几辆废弃的货车停在角落里,轮胎瘪了,车窗碎裂。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出来,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消失。
按照短信里的指示,她要到三号厂房去。刘大勇在那里等她。
林晚月辨认着方向。厂房的墙上用白漆写着编号,但很多已经模糊不清。她走过一号厂房,二号...终于,在三号厂房门口,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是个男人。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很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稀疏。他蹲在厂房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明一灭。
听到脚步声,男人抬起头。
林晚月停下脚步。两人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对视。
男人长着一张很普通的脸——方脸,小眼睛,薄嘴唇,皮肤粗糙黝黑,是常年户外劳作的那种肤色。但那双眼睛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警惕,多疑,还有...深深的疲惫。
“刘大勇?”林晚月先开口。
男人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她。目光很锐利,像在评估什么。几秒钟后,他掐灭烟头,站起身:“钱带来了?”
“带来了。”林晚月拍拍包,“但我要先确认——你就是刘大勇?当年三岔河阵地的工程兵刘大勇?”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来。林晚月接住——是一个褪色的士兵证。封皮磨损得厉害,但还能看清上面的字:“中国人民解放军...刘大勇...工兵连...”
她翻开,里面贴着照片。年轻时的刘大勇,脸更方,眼神更亮,穿着军装,对着镜头笑。和眼前这个沧桑疲惫的男人,依稀能看出是同一个人。
“现在信了?”刘大勇问,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林晚月把士兵证还给他:“信了。但我还有疑问——当年我父亲的队伍,为什么会去三岔河?那里不是战区吧?”
刘大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进来说。”
他转身走进厂房。林晚月犹豫了一秒,跟了进去。
厂房里很空旷,很高。阳光从破碎的屋顶漏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里灰尘飞舞。地面上堆着一些废弃的纺织机械,锈迹斑斑,像某种史前动物的骨架。空气里有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和霉味混合的气味。
刘大勇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有一个搪瓷杯,杯口缺了一块。
“坐。”他说。
林晚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把包放在腿上。手一直搭在包上,保持警惕。
刘大勇在她对面坐下,又点了根烟。烟雾在光柱里缭绕。
“你父亲林建国,”他开口,声音低沉,“是八五年七月到的三岔河。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小队,大概七八个人。还有...几口箱子。”
“箱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刘大勇摇头,“很重,要四个人才抬得动一口。外面用帆布裹着,用铁链锁着。他们不让我们靠近,只让我们在阵地外围修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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