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腊的夜,黑得比省城彻底。
没有城市的霓虹,没有街灯的漫射,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的街上亮着,像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孤岛。红旗旅社二楼的房间里,林晚月坐在窗边那张木椅上,眼睛盯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她已经这样坐了快两个小时。
陈小雨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女孩太累了,从省城到昆明,再从昆明到勐腊,两千多公里的颠簸,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是巨大的消耗。她睡得很沉,连身都没翻一次。
但林晚月睡不着。
脑子里像有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把所有的信息、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危险信号一遍遍过筛。陆北辰的失踪、那张写着“勐腊,李,三岔河”的便签、火车上跟踪的工装男人、王志刚说的那几拨打听三岔河的外地人、岩刚提到的那辆黑色桑塔纳...
这些碎片拼不出完整的图景,但足够让她警惕——她们被人盯上了,从省城盯到了勐腊。
窗外的街道寂静无声。晚上十点,这个小城已经沉睡了。偶尔有狗吠声从远处传来,短促,警惕,然后归于寂静。
林晚月站起身,走到门边。老式的木门,门板很薄,门闩是铁的,已经生了锈。她检查了一下门闩,确认闩好了,又轻轻拉了拉门——纹丝不动。
但这并不能给她安全感。
她走回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旅社对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屋顶上晾着衣服,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平房后面是黑压压的山影,连绵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三岔河就在那些山的深处。
陆北辰也在那里吗?
林晚月的心揪紧了。三天了,他失踪整整三天了。如果他还安全,为什么不联系她?如果他遇到了危险...
她不敢往下想。
房间里很闷热。六月的勐腊,即使是在夜里,温度也不低。窗户开着一条缝,有微风吹进来,带着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这是边境特有的气味,原始,野性。
林晚月走到桌边,打开背包。里面是她最重要的东西——证件,现金,那把黄铜钥匙,那枚军功章,还有王志刚给她的防蚊虫药和那个小电击器。
她把电击器拿出来,握在手里。金属的质感,冰凉,沉甸甸的。楚清欢给她时说的话还在耳边:“晚月,你一定要小心。到了那边,每天给我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可是今天太晚了,电话没打成。旅社一楼前台有部电话,但她不敢下去——夜深人静,走廊空荡,她不想冒险。
明天一早,一定要给楚清欢打电话。还要给岩刚说的那个司机打电话,安排去三岔河的车。
还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从背包夹层里,她掏出一个牛皮纸笔记本——陈大山的日记。昨晚在火车上,她只看了一部分,后面还有很多页没看。
也许,这里面有更多线索。
她打开台灯,调到最暗的光。昏黄的光晕在桌面上铺开,像一小片温暖的岛屿。她翻到昨晚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读。
日记是断断续续的,有的日期隔几天,有的隔几个月,甚至几年。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被水渍晕开,模糊不清。但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那个男人的坚韧和深情。
“1980年3月12日,小雨出生了。六斤三两,女孩。她妈妈走了,留下我们父女俩。但我不怕,我有女儿了。”
“1982年6月,小雨会叫爸爸了。声音软软的,真好听。”
“1985年9月,小雨上学了。背着红色书包,高高兴兴地去学校。我要努力挣钱,供她读书,让她有出息。”
这些是生活的记录,平淡,温暖,透着父亲对女儿无尽的爱。林晚月看得眼眶发热。
但日记里也有另一部分内容,关于过去,关于战争,关于那些被尘封的记忆。
“1983年11月7日,又梦见猫耳洞了。老林的血,小张的惨叫,还有那场爆炸...醒来一身冷汗。小雨被吓醒了,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爸爸做噩梦了。”
“1984年5月,遇到一个当年连队的战友,他说李铁腿还在勐腊,在三岔河附近种地。腿废了,但人还活着。我想去看他,但又不敢。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李铁腿。这应该就是那个姓李的人。
林晚月继续往下翻。
“1986年8月,病加重了。咳血,胸痛。医生说要住院,我没钱。把钱留给小雨读书。我不治了。”
“1986年12月,听说老林的女儿在省城开了公司,很成功。老林在天有灵,应该会高兴。我想去找她,把东西给她,但又怕打扰她的生活。”
“1987年5月,不行了。必须去找她了。把小雨托付给她,把钥匙给她,把真相告诉她。老林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他的事永远埋在地下。”
真相。到底是什么真相?
林晚月翻到最后一页。这页写得特别潦草,笔画颤抖,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