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晨时分,林晚月站在自家客厅的窗前,看着雨后的城市一点点苏醒。街道被洗得干净,梧桐树叶绿得发亮,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来,在积水中洒下细碎的金光。
但她心里没有这份明亮。
客厅的沙发上,陈小雨蜷缩着睡着了。女孩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会轻微地颤抖,像是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她身上盖着林晚月昨晚找出来的薄毯,毯子下的身躯瘦小得让人心疼。
林晚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在沙发边,静静看着这张年轻却写满苦难的脸。十五岁,本该是花一样的年纪,无忧无虑,在校园里读书,和朋友嬉笑。可陈小雨的十五岁,是父亲病重,是家徒四壁,是独自面对死亡,然后被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她的目光落在女孩脖子上——那枚氧化发黑的军功章还挂在那里,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系着。昨晚林晚月想帮她取下来,女孩却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护住胸口,眼神警惕。最后是陆北辰轻声说:“让她戴着吧,这是她父亲的遗物。”
于是军功章就留在了女孩脖子上。睡觉时,她的手还会无意识地握住它,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晚月起身走过去,看到陆北辰正在煮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袖子挽到肘部,动作熟练地把米下锅,又切了些姜丝。
“醒了?”他转头看到她,压低声音。
“没睡。”林晚月说,“睡不着。”
陆北辰理解地点点头:“粥快好了,清淡些,她应该能吃一点。”
林晚月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用最实在的方式给予支持。
“陆北辰,”她轻声说,“你说...我该怎么帮她?”
陆北辰把火调小,盖上锅盖,转过身来:“慢慢来。她受了太多创伤,需要时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知道你不会抛下她。”
“那学校呢?她初三,马上就要中考了。”
“先请假。”陆北辰说,“我跟教育局的朋友打过招呼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让她休息几天,适应新环境。等情绪稳定了,再考虑上学的事。”
林晚月点点头。她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翻滚的白粥,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视线。
“陈叔叔的后事...”她声音有些哽咽。
“我已经安排人去办了。”陆北辰说,“按他战友的身份,有相关政策。墓地选在西郊的退役军人公墓,和当年那些战友在一起。下葬的时候,我们带小雨去。”
“谢谢。”林晚月由衷地说。
“不用谢。”陆北辰看着她,“晚月,你现在要做的,是坚强。那个女孩在看着你,你的情绪会影响她。”
是啊,她现在是一个十五岁孤女唯一的依靠。不能垮,不能乱。
粥煮好了。陆北辰盛了一碗,撒上少许盐和葱花。林晚月端着碗,走到客厅。
陈小雨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林晚月手里的粥,眼神闪了闪。
“小雨,吃点东西。”林晚月把碗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
女孩盯着那碗粥看了很久,才缓缓伸出手。她的手很瘦,指关节突出,皮肤粗糙,不像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手。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吃得很慢,很小心,像是怕浪费。
林晚月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到底吃了多少苦?
“小雨,”她轻声问,“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父亲的事?”
女孩的手顿了顿,摇摇头。
“那...你爸爸有没有留下别的东西?除了那个帆布包里的。”
女孩想了想,放下碗,起身走向自己的红色书包——那个她从家里带来的唯一行李。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笔记本,递给林晚月。
笔记本很旧,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林晚月接过来,小心地翻开。
里面是陈大山的日记。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被水渍晕开,看不清。记录的日期断断续续,从1978年到1987年,跨越了近十年。
她翻到最近的一页,是今年五月的记录:
“5月12日,晴。咳血加重,医生说是晚期,没救了。不治了,把钱留给小雨读书。”
“5月15日,雨。梦见老林了。还是当年在猫耳洞的样子,年轻,精神。他说他女儿有出息了,开了大公司。我该不该去找她?”
“5月20日,阴。决定了。给林晚月写信。把小雨托付给她。老林救过我的命,他的女儿,信得过。”
“5月25日,小雨中考模拟考,全班第三。这孩子聪明,像我。可惜我没福气看她上大学了。”
“5月28日,把勋章和钥匙装好。有些事,该让老林的女儿知道了。那些秘密,埋了八年,够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