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省城,春寒料峭。西郊厂区的积雪已经化尽,露出土地原本的颜色——枯黄中透出点点新绿。老赵带着工程队进驻工地已经一个月,主体测量和施工图绘制基本完成,第一批材料也陆续进场。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林晚月驱车来到工地时,老赵正带着几个骨干开早会。二十多人戴着安全帽,站成两排,听老赵布置今天的工作。
“...东区车间今天开始屋顶拆除,大李带一组人,安全第一,按顺序拆,严禁野蛮作业。西区水塘清淤设备到位了,老周带二组,注意边坡稳定。三组继续整理材料,分类堆放,做好台账...”
老赵的声音在晨风中传得很远。林晚月没有打扰,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她能感受到这支队伍的变化——刚来时还有些松散,现在已经有了严整的纪律。早会、晚汇报、安全检查、进度跟踪,完全是军事化管理。
早会结束,老赵看到林晚月,快步走过来:“林总,这么早?”
“来看看进度。”林晚月递上手里提着的早餐袋,“给大家带了包子豆浆,趁热吃。”
老赵接过,憨厚地笑了:“您总是这么客气。正好,今天有几个关键节点,想请您一起看看。”
两人走进临时搭建的工棚。墙上挂着巨大的施工进度图,用不同颜色的磁贴标注着各个区域的状态。老赵指着东区车间的位置:“今天开始拆屋顶,这是整个改造中最危险的一步。那个木桁架结构虽然扎实,但毕竟几十年了,有些地方可能有腐朽。”
“安全措施都到位了吗?”林晚月问。
“到位了。”老赵调出方案,“我们搭了三层防护网,作业人员全部系双保险绳。拆除顺序是从中间向两边,先拆瓦片,再拆椽子,最后动主梁。我还请了市建筑科学研究院的专家现场指导。”
正说着,大李带着一组人进来吃早饭。见到林晚月,都笑着打招呼。
“林总早!”
“林总又来监工啊?”
林晚月笑着回应:“我是来学习的。听说今天拆屋顶,我能去看看吗?”
大李咬了口包子:“行啊,不过您得戴好安全帽,站远点看。”
吃完早饭,一行人来到东区车间。这座厂房长八十米,宽三十米,屋顶是传统的双坡木结构,上面覆盖着深灰色的机瓦。晨光从破损的瓦片缝隙漏下来,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光斑。
大李带着六个工人开始作业。他们先在车间内搭起脚手架,然后像蜘蛛人一样攀上屋架。动作娴熟而谨慎,每一步都踩在结构受力点上。
“看到没,”老赵低声对林晚月说,“大李在部队就是尖兵,爬高下低是他的强项。你看他选的那个位置——正好是屋架的交叉点,最稳固。”
林晚月仰头看着。工人们系着安全绳,在离地八米高的屋架上移动。他们先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撬开瓦片,一块一块往下递,下面的工人接住,整齐地码放在垫了软布的地面上。
“这些瓦片还要用吗?”林晚月问。
“能用的尽量用。”老赵说,“吴教授说了,老瓦片有包浆,有岁月感,新瓦做不出那种味道。我们挑拣一下,完好的留着,破损的也不要扔,可以用来铺小路或者做装饰。”
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上午十点,已经拆下了四分之一面积的瓦片。阳光毫无遮挡地照进车间,原本昏暗的空间一下子明亮起来。
林晚月正和老赵讨论下一步的水电管线布局,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异常的“嘎吱”声。
很轻微,但很刺耳。
大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趴在主梁上,耳朵贴近木头,仔细听着什么。
“怎么了?”下面的工人问。
“别说话。”大李做了个手势,脸色凝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车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又一声“嘎吱”,这次更清晰了。
“所有人,慢慢往下撤。”大李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按演练的顺序,一组先下,二组跟上。动作要轻,不要跑,不要跳。”
工人们开始有序撤离。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慌乱,一个接一个沿着脚手架往下退。
林晚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赵已经抓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东区车间可能有结构异常,非必要人员全部撤离到安全区!”
大李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双脚刚落地,就听到头顶传来一连串断裂声——不是清脆的“咔嚓”,而是沉闷的、撕裂般的声音。
“退后!”大李一把拉住还在往车间里看的林晚月,向后猛退。
就在他们退出车间大门的那一刻,整个屋顶的东半侧塌了下来。
不是瞬间的崩塌,而是一种缓慢的、扭曲的倾倒。木梁一根接一根断裂,瓦片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扬起漫天灰尘。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秒。等尘埃落定时,东区车间一半的屋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根歪斜的主梁勉强支撑着。阳光直射下来,照在堆积如山的瓦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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