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对贾府的处置旨意,如同冬日里一道冷静而精准的惊雷,迅速传遍了京城。
荣国府这座显赫了近百年的国公府邸,终究是在一片惶惶不安与抄家查抄的喧嚣中,轰然倾塌。
贾赦、贾珍等主要男丁被下狱论罪,偌大的家产抄没入官。
然而,与以往抄家灭族的惨烈不同,这道圣旨格外开恩,明确只究首恶,不牵连旁支女眷,允诺史太君可携李纨、王熙凤等无罪女眷及贴身仆从,携带部分未被查抄的私产,返回金陵原籍荣养。
消息传到长春宫时,虞笙正坐在暖阁里,看着乳母为醒来的承煜和安宁喂奶。
两个孩子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纯净无邪。
殿内暖香融融,一派安宁祥和,与外界的翻天覆地恍如两个世界。
锦书小心地进来,低声将外间传来的消息禀报了一遍,末了,轻声道:“陛下仁厚,如此处置,已是格外开恩了。老太太那边……也算是有了个安稳的晚年。”
虞笙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尽世事变迁的苍茫。她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锦书退下。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梧桐,叶片已泛黄,偶尔有一两片落叶飘零。
贾府的结局,在她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她间接促成的。
若非她骤然崛起,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贾府这艘早已腐朽的巨船,或许还能在勋贵圈子里再勉强漂浮些年头,但最终的沉没,是注定的事。
她对这个娘家并无多少感情,唯一念及的,便是那位初见时给予她真切怜爱的史太君。
如今水溶网开一面,保全了贾母晚年,她心中最后一丝挂碍也便放下了。
晚膳时分,水溶照例来到长春殿。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先是逗弄了一会儿醒着的承煜,看着儿子抓住他手指的有力小拳头,朗声笑了许久,又小心翼翼地将睡着的安宁抱在怀里,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用膳时,他挥退了伺候的宫人,殿内只余他们二人。
烛火跳跃,映照着一室温馨。
水溶夹了一筷子虞笙平日爱吃的清蒸鲈鱼到她碗中,状似随意地开口:“贾府之事,朕已处置完毕。史太君不日便会启程返回金陵,朕已命当地官员好生照看,定不叫她晚年孤苦。”
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虞笙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他想知道,她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
是会觉得他处置过严?
还是会为娘家求情?
虞笙放下银箸,抬起头,目光清澈坦荡,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
她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故作悲伤,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臣妾知道了。多谢陛下周全,保全外祖母晚年安宁。”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深沉的坦然:“不瞒陛下,臣妾虽蒙外祖母收留,得入贾府,然在府中时日尚短,与诸位舅舅、舅母及表兄弟姐妹,并无深厚情谊。甚至……因臣妾孤女身份,又得外祖母偏爱,明里暗里,也曾受过不少委屈与算计。”
她竟将这些并不光彩的过往,如此平静地说了出来。
没有抱怨,没有诉苦,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水溶微微一怔,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他早已查知她在贾府的处境,但亲耳听她如此坦然地承认,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怒意。
虞笙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继续道:“臣妾深知,贾府诸位舅舅行事确有不当之处,触犯国法,理当受罚。陛下依法处置,肃清吏治,乃明君所为。臣妾绝无半分怨怼之心。”
她站起身,走到水溶面前,盈盈拜下,仰起头,那双美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真诚与剔透:“陛下,臣妾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臣妾的娘家,自父母去后,便早已不存。
如今,陛下与承煜、安宁,才是臣妾唯一的亲人,这长春殿,才是臣妾真正的家。臣妾心中,唯有陛下,唯有我们的孩子,唯有这大周江山永固。”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珠落盘,敲打在水溶的心上。
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精心的算计,只有一片赤诚的坦荡与毫无保留的交付。
水溶看着她跪在眼前,身姿纤细却挺直,容颜绝美,眼神纯净如初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
他想起她初入宫时的谨慎聪慧,想起她面对陷害时的冷静反击,想起她孕育子嗣时的坚韧勇敢,想起她处理宫务时的公允明理……
她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甚至在他给予至高恩宠时,也始终保持着难得的清醒与分寸。
而此刻,她更是将内心最真实,甚至有些不堪的过往剖白于他面前,如此坦荡地告诉他,她心里只有他,只有他们的孩子。
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对于自幼生长在阴谋算计中,习惯了君臣父子之间相互提防的帝王来说,是何等的珍贵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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