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庭院中的石榴早已摘尽,只剩下虬曲的枝干在渐起的寒风中轻颤。
虞笙的孕吐之症并未如期待般很快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原本只是晨起不适,如今却是一日里都可能毫无预兆地翻江倒海,人也肉眼可见地清减了下去,尖俏的下巴愈发明显,衬得一双秋水眸愈发大了,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萧执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朝堂上的雷霆手段,在面对爱妻这娇弱的孕吐时,全然失了效用。
他所能做的,唯有将更多的陪伴与呵护,化为细致入微的行动。
锦墨堂内,地龙早已烧得暖融融的,生怕她受了一丝寒气。
萧执将大部分公务都挪到了锦墨堂的外间处理,以便随时能听到内室的动静。
每当里面传来细微的干呕声或是虞笙压抑的闷哼,他总会立刻放下朱笔,快步走进内室,轻拍她的背,递上温水,或是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温热的掌心轻轻熨帖她因呕吐而紧绷的胃部。
“怎的还是这般厉害?”他眉头紧锁,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心疼与焦灼,一遍遍询问侍立一旁的孙太医,“就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孙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捻着胡须道:“王爷,妇人孕吐,体质使然,轻重不一。娘娘脉象总体平稳,胎气无恙,已是万幸。只能仔细将养,饮食上尽量清淡,少食多餐,过了这三四月,大多会好转。”
萧执无法,只得命厨房变着花样准备各种清淡易克化的食物,粥品、汤羹、面点,乃至各地寻来的开胃小菜、酸甜果脯,琳琅满目地摆着,只盼着她能偶尔提起一丝兴趣。
他甚至亲自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医书,试图从中找到缓解之法,那认真的劲头,让虞笙又是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日午后,虞笙好不容易喝了小半碗燕窝粥,没有立刻吐出来,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
阳光透过明纸窗棂,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难得有片刻安宁。
萧执处理完手头急务,悄声走进来,见她睡着,便放轻脚步,拿过一张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他并未离开,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榻边,静静地守着她。
目光落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他们的骨血。
一种奇异而柔软的感觉充盈着他的胸腔。
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看着妻子沉睡的容颜,心中竟生出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与责任感。
他伸出手,指尖隔着薄薄的毯子,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里,仿佛怕惊扰了里面安睡的小生命。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虞笙悠悠转醒,睁开眼便对上他深沉而温柔的眼眸。
“吵醒你了?”萧执柔声问,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
虞笙摇摇头,唇角弯起一抹虚弱的笑:“没有,自己醒了。夫君忙完了?”
“嗯。”萧执应着,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觉得如何?还想吐吗?”
“这会儿好些了。”虞笙靠在他递过来的软枕上,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影,心疼道,“夫君近日也劳累了,不必总是守着我,去歇息片刻吧。”
“无妨。”萧执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看着你,本王心里才踏实。”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虞笙忽然眉头一蹙,一股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她连忙用手掩住口,侧过身去。
萧执立刻起身,熟练地拿过一旁的漱盂,一手轻拍她的背。待她一阵干呕过后,又递上温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磨人的小东西,”他看着她的小腹,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低语,“还未出世,便这般折腾你娘亲。”
虞漱了漱口,靠回他怀里,气息微弱,却带着一丝母性的光辉,轻声道:“太医说了,这是孩子康健的表现。等他出来,夫君再好好管教。”
萧执将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好,等他出来,为父定好好管教。现在,只苦了我的笙笙。”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萧执开始搜肠刮肚地给她讲些朝堂上有趣的见闻,或是边关的风土人情,甚至是一些他幼年时的趣事。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虞笙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和低沉的讲述,那烦恶之感竟真的渐渐平息了些许。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晚膳依旧是一桌精致的清淡菜肴。虞笙在萧执的鼓励下,勉强用了小半碗鸡汤和几筷子青菜。
萧执见她能吃下东西,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亲自剔了鱼刺,将最嫩白的鱼肉喂到她嘴边。
“再吃一点,嗯?”他语气温柔,带着诱哄的意味。
虞笙看着他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又张口吃下。
一顿饭下来,虽吃得不多,但总算没有吐出来,已是近日来最好的情况。
膳后,萧执怕她积食,扶着她在外间慢慢踱步。锦墨堂内温暖如春,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他揽着她的腰,步伐放得极慢,迁就着她。
“等这孩子出生,若是男孩,我便教他骑马射箭,若是女孩……”萧执畅想着未来,目光柔和。
“若是女孩,便如何?”虞笙仰头笑问。
“若是女孩,”萧执低头看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与宠溺,“便让她像你,本王定将她护得好好的,让她一世无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虞笙心中暖融,将头靠在他肩上:“夫君会是个好父亲。”
萧执收紧手臂,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会努力,做个好夫君,好父亲。”
脉脉温情,在寂静的夜里无声流淌,驱散了孕吐带来的阴霾,也滋润着悄然成长的小生命。
尽管身体依旧不适,但虞笙心中却充满了安宁与幸福。她知道,有身边这个男人在,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而萧执,也在这份即将到来的责任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柔软。
他们的世界,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正在变得更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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