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黄土高原的沙尘,吹过延安市下辖新县的街头巷尾。秦东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据,粗糙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怎么也没想到,为了女儿秦红那笔三万五的学费,自己这个常年在工地搬砖扛活的农民工,竟会在新县恒隆民办高中的校长办公室里,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秦红是秦东的独生女,今年刚满十七岁。年初,秦东咬咬牙拿出大半务工积蓄,把女儿送进了这所收费不低的民办高中读高三二期。三万五的学费,几乎是他在工地上风吹日晒一整年的血汗钱。可谁能料到,秦红只读了一个月,就凭着扎实的底子通过了单招考试,拿到了省城大专的录取通知书,欢天喜地收拾行囊回了家。
看着女儿闲在家中,秦东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一个月的时间,连学期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剩下三个多月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着也得退一部分吧?他揣着那张薄薄的缴费单,先找到了秦红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接过单据扫了两眼,头也不抬地摆手:“这事我说了不算,是老板定的规矩。只要入了学,哪怕只读一天,学费也概不退还。”
秦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浓重的乡音里带着急切:“那生活费呢?娃只在学校吃了一个月,后面三个多月都没沾学校的食堂,这笔钱总该退吧?”
班主任耸耸肩,一脸无奈:“你要实在想退,就去找校长易把手吧,他是学校的一把手,说了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秦东辗转找到了校长办公室。易把手四十出头,腆着个啤酒肚,正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听秦东磕磕绊绊说明来意,他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斜睨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满身尘土的农民工:“你小子是来闹事的吧?虽然只读了一个多月,但学期是完整的,学费一分都不能少。”
秦东耐着性子争辩,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反复摩挲:“校长,话不能这么说。娃没在学校读书,也没占用学校的资源,学费不退也就罢了,生活费总得退吧?那可是俺们农民工的血汗钱啊!”
“退你麻辣隔壁!”易把手猛地拍桌而起,唾沫星子溅了秦东一脸,“读得起就读,读不起就给老子滚!老子肯接待你,已经算给你天大的面子了!”
话音未落,易把手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来人!把这个闹事的东西给我赶出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应声而入,像拎小鸡似的架着秦东的胳膊就往外拖。秦东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嘶吼:“你们这是霸王条款!我要去告你们!”
易把手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踹在秦东的后腰上:“告?你去告啊!在新县,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保安们也跟着拳打脚踢,秦东常年干体力活的身子骨看着结实,却架不住两人的围殴,没几下就被打得瘫倒在地,嘴角淌出了血丝。他捂着火辣辣的肚子,疼得龇牙咧嘴,眼睁睁看着易把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缓了半晌,秦东撑着墙慢慢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他踉跄着走到路边,掏出那个屏幕裂了缝的旧手机报了警。没过多久,两辆警车呼啸而至。警察把秦东和学校的保安叫到一起,简单问了几句情况。易把手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递烟又递水,嘴里说着“误会,都是误会”。
当天晚上,易把手在县里最好的酒楼摆了一桌,硬是把警察们请了过去。推杯换盏间,这件事就被轻描淡写地翻了篇。第二天,秦东再去派出所询问处理结果,民警只是摆摆手,语气敷衍:“这事属于民事纠纷,你们自己调解吧。”
秦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跑遍了县教育局、信访局,可要么被拒之门外,要么被工作人员三言两语打发。他这才意识到,易把手在新县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走投无路的秦东,坐在自家土窑洞的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眼眶红得发胀。他想起了远在山城的弟弟秦川。这些年,他怕给当大官的弟弟添麻烦,从来不肯主动联系。可如今,他实在是没辙了。
犹豫了许久,秦东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道:“小川……哥被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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