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六年,津门卫的旧租界里,盘踞着一家不起眼的车行。老板姓孙,人称孙瘸子,早年跑运输时摔断了右腿,便靠着倒腾二手车糊口。车行里的车,多半是些撞过、修过的“事故车”,价格低廉,专卖给那些囊中羞涩的穷小子。
孙瘸子有个规矩:日落之后,绝不卖车。熟客都知道,这是因为三年前的一桩怪事。
那年深秋,一辆银灰色的福特轿车被拖进了车行。车主是个富商,在城郊的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连人带车坠下悬崖,富商当场毙命,车子被找到时,车头撞得稀烂,挡风玻璃上还凝着黑褐色的血渍。修车师傅看了一眼就直摇头,说这车子邪性,劝孙瘸子别收。可孙瘸子见钱眼开,低价买下,翻修一新,只等着找个冤大头出手。
没过几天,一个叫阿明的年轻伙计找上了门。阿明在码头扛活,攒了半年的工钱,就想买辆车跑出租。他一眼看中了那辆福特,见价格便宜,当场就交了定金。孙瘸子心里发虚,却还是咬着牙把车卖了,只是临走前叮嘱了一句:“这车晚上别开,尤其是别往盘山公路去。”
阿明满口答应,可转头就忘了。他觉得孙瘸子是在故弄玄虚,翻新后的福特锃光瓦亮,哪里还有半点事故车的影子?
头几天,阿明开着车跑生意,顺风顺水,赚了不少钱。可到了第七天夜里,怪事就来了。
那天阿明拉着一位客人去城郊,回来时已是深夜。车子行到盘山公路的半山腰,突然熄火了。四周黑黢黢的,只有车灯发出微弱的光,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声。阿明下车检查,引擎、电路都好好的,可车子就是打不着火。
就在这时,他听见后座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声。
阿明头皮一麻,猛地回头——后座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以为是自己太疲惫,出现了幻听。可刚转过身,那叹息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像是贴在他的耳边。
“我的……我的镯子……”
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哭腔。阿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回到驾驶座,拼命去拧钥匙。车子“轰”的一声发动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后视镜里,他隐约看见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长发垂肩,正低头摸索着什么。
阿明不敢再看,一路狂奔回了市区。他把车停在车行门口,敲响了孙瘸子的门。孙瘸子披着衣服出来,听阿明说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是不是看见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孙瘸子的声音发颤。
阿明点点头,牙齿打颤:“孙老板,这、这车到底怎么回事?”
孙瘸子叹了口气,说出了一段往事。原来,三年前那场车祸,死的不止富商一个。富商的小妾当时也在车上,她手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是富商送她的定情信物。车祸发生时,小妾被甩出车窗,镯子也摔碎了。后来清理现场时,只找到了小妾的尸体,却没找到那只镯子的碎片。
“那女人的魂,怕是一直守着这车,想找她的镯子。”孙瘸子瘫坐在门槛上,“我就不该贪这笔钱……”
阿明吓得浑身冰凉,当场就要退车。可孙瘸子却摇了摇头:“晚了。这车子沾了人命,你开了它七天,已经被那女人盯上了。现在退车,她只会缠上你,不会缠车。”
阿明瘫倒在地,眼泪直流:“孙老板,你救救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孙瘸子沉默半晌,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张黄符、一把桃木剑,还有一小袋糯米。“这是我早年从一个老道那里求来的,说是能驱邪。今晚午夜,你把车开回车祸地点,把黄符贴在车头,糯米撒在车周围,再烧些纸钱。或许,能打动那个女人。”
阿明别无选择,只能照做。
当晚,月黑风高。阿明攥着桃木剑,开着那辆福特,再次驶向盘山公路。车子越往上走,雾气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到了当年车祸的悬崖边,阿明停下车,哆哆嗦嗦地贴黄符、撒糯米、烧纸钱。
纸钱的灰烬被风吹起,打着旋儿飘向悬崖下。就在这时,车子的后座又传来了那声叹息。
阿明猛地回头,那个穿白旗袍的女人正坐在后座,脸色惨白,双眼红肿,手里捏着半块翡翠碎片。
“我的镯子……”女人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哀怨,“他说要带我走,却把我丢在了这里……镯子碎了,我的心也碎了……”
阿明吓得大气不敢出,却突然想起孙瘸子的话,壮着胆子说:“夫人,我知道你冤。当年的车祸不是你的错,那富商酒驾,才会坠崖。我、我帮你把镯子找回来,好不好?”
女人愣住了,眼神里的怨毒渐渐褪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半块碎片,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找不回来了……碎在悬崖下,找不回来了……”
阿明看着她悲伤的模样,心里竟生出一丝怜悯。他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眼神。“我帮你找。”阿明咬咬牙,“就算挖地三尺,我也帮你把镯子碎片找回来,拼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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