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冀中槐阴镇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河床见底,庄稼枯死,连镇东头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都落了半树叶子,枝桠间挂着的纸幡在热风里晃悠,像招魂的白手。镇西的李家大院里,更是愁云密布——家主李啸安暴毙三日,尸体却硬如磐石,八个壮汉轮流抬棺,竟纹丝不动。
李家是槐阴镇的大族,李啸安做了二十年绸缎生意,家底殷实,却也积怨不少。他膝下只有一女名唤晚晴,年方十八,生得花容月貌,此刻正跪在灵前哭得肝肠寸断。管家福伯急得满头大汗,找来的阴阳先生围着棺材转了三圈,脸色煞白地说:“李老爷阳寿未尽,是被阴物缠上了。这棺材沾了冥气,活人抬不动,只能请纸人代劳。”
“纸人抬棺?”晚晴止住哭声,满脸惊骇。她自幼听祖母说过,这是槐阴镇最邪门的习俗——只有横死之人或怨气深重的亡魂,才需纸人抬棺下葬,可这纸人一旦沾了活人的阳气,便会成精作祟,当年镇北的张屠户家就是如此,纸人抬棺后不到半月,全家都暴毙而亡。
阴阳先生捻着胡须叹气:“事到如今,别无他法。镇东头的陈老怪是扎纸匠里的能人,他扎的纸人能通阴阳,只是……”他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忌惮。
陈老怪住在镇东的破庙里,据说年轻时懂些旁门左道,扎的纸人不仅栩栩如生,关节处还藏着细铜丝,能模仿活人的动作。晚晴带着福伯找上门时,老庙院里正摆着十几个纸人,有男有女,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墨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
“要扎四个抬棺纸人?”陈老怪背对着他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李啸安作恶太多,这活我不接。”
晚晴“扑通”跪下,泪水直流:“陈师傅,求您发发慈悲,我爹纵有过错,也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只要您肯帮忙,多少钱我都给。”
陈老怪转过身,脸上布满皱纹,左眼是个空洞的窟窿,右眼浑浊不堪:“不是钱的事。你爹当年强占了邻村王木匠的宅基地,还逼死了他的女儿。那姑娘死时穿着嫁衣,怨气不散,你爹的棺材抬不动,就是她在作祟。纸人抬棺,等于给她递了索命的梯子,不仅救不了你爹,还会连累你。”
晚晴听得浑身发冷。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往事,福伯在一旁低声证实:“老爷年轻时候确实和王木匠有过节,只是没想到……”
“我不管什么恩怨,只求让我爹入土为安。”晚晴咬着牙,“若真有灾祸,我一人承担。”
陈老怪沉默半晌,终是点了头:“三日后取纸人。记住,出殡时只能在子时出发,沿途撒足纸钱,纸人若是中途停下,万万不可惊扰。”
三天后,四个纸人被送到李家大院。它们身高七尺,穿着黑色寿衣,面色惨白,眉心间点着一点朱红,关节处的铜丝隐在衣料下,远远望去,竟和真人一般无二。晚晴按陈老怪的吩咐,在每个纸人脚下垫了黄符,又在棺材上钉了九颗柳木钉,据说能镇压怨气。
出殡当晚,月黑风高,镇子里的人都闭门不出。子时一到,阴阳先生念起咒语,点燃黄符绕棺一周。奇怪的是,黄符刚烧尽,四个纸人竟缓缓站直了身子,伸出纸糊的手,稳稳托住了棺材四角。
“起棺!”阴阳先生大喝一声。纸人脚步轻盈,竟真的抬起了千斤重的棺材,朝着镇外的乱葬岗走去。它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枯叶摩擦地面,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晚晴和福伯跟在队伍后面,沿途撒着纸钱。纸人走得不快,却始终保持着匀速,路过老槐树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晚晴心里一紧,想起陈老怪的叮嘱,不敢出声,只是加快了撒纸钱的速度。
阴风骤起,老槐树上的纸幡疯狂晃动,四个纸人同时转过头,墨点的眼睛直直盯着晚晴。它们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诡异的笑容,眉心间的朱红像是渗出来的血。晚晴吓得浑身发抖,福伯急忙拉住她:“小姐,别乱动,按陈师傅说的做。”
阴阳先生掏出桃木剑,念念有词地绕着纸人转了一圈,撒下一把糯米。纸人这才缓缓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晚晴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队伍刚走到乱葬岗边缘,棺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四个纸人再次停下,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乱葬岗里传来女子的低泣声,哀怨又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晚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长发遮脸,身形飘忽。
“是王木匠的女儿!”福伯失声惊呼。
阴阳先生脸色大变:“不好,她要抢棺材!快撒纸钱,念往生咒!”
晚晴慌忙抓起纸钱往空中抛去,阴阳先生则高声念起咒语。可那女子的哭声越来越响,棺材摇晃得愈发厉害,四个纸人的身体竟开始扭曲,寿衣下的铜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要断裂一般。
突然,一个纸人猛地挣脱了黄符的束缚,纸糊的手朝着晚晴抓来。晚晴吓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就在这时,棺材上的柳木钉突然崩飞两颗,一股黑气从棺材缝里涌出,直扑晚晴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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