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活了八十七岁,走之前攥着我的手,反复叮嘱别往村东老林沟的河里去,哪怕天旱渴得冒烟,也得绕路走几里地喝井水泡茶。他说那河里藏着水鬼,专挑阳气弱的人拖下水讨替,这话不是瞎编,是他亲眼见着三条人命没在里头,连尸首都没捞全。
我老家在冀北深山里,叫下洼村,村东头那条河没正经名字,就跟着旁边的老林沟叫,沟深林密,河水流得急,河底全是滑溜溜的青苔和暗坑,看着水不深,踩进去能没到胸口,老一辈打年轻时就不让孩子靠近。我爷二十出头那阵,村里有个后生叫狗剩,十七八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夏天贪凉,总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去河边摸鱼洗澡,家里人劝了无数次,他全当耳旁风,说那水鬼的说法就是老辈人唬人的,他摸鱼摸了大半年,连个水鬼影子都没见着。
那年入夏雨多,河水流得比往年急,狗剩还是天天往河边跑。有天傍晚,他带着邻居家的俩小子去摸鱼,临走前他妈还喊他早点回,别待太晚,他应了声就没影了。等到天黑透,俩小子哭哭啼啼跑回村,说狗剩被水里的东西拖走了,他妈一听就瘫在地上,村里的汉子们赶紧扛着竹竿、拿着渔网往河边赶,我爷那时候年轻力壮,也跟着去了。
到了河边,就见河水翻着浑浪,比白天急了不少,俩小子指着河中间一块露出水面的石头说,狗剩就是在那摸鱼时出的事。当时狗剩摸到一条大鲫鱼,高兴得喊他俩过去看,刚把鱼递过来,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整个人“扑通”掉进水里,他伸手想抓石头,水里就伸出来一只黑糊糊的手,攥着他的胳膊往水下拖,他喊了两声救命,挣扎了几下,就被河水卷着往下游冲,没了踪影。
汉子们拿着竹竿往水里探,渔网撒了一遍又一遍,从天黑找到后半夜,连狗剩的衣角都没捞着,河水又凉又急,没人敢往下游深水区去,只能先回村。接下来几天,村里天天组织人找,沿着河往下游搜了十几里地,还是没见人,后来有个老猎人说,老林沟的河通着山底下的暗河,说不定人被冲进暗河了,找不着了。狗剩他妈天天坐在河边哭,哭了半个多月,眼睛都哭瞎了一只,最后也只能认了命,村里人也更信河里有水鬼了,没人再敢去河边洗澡摸鱼。
这事过去没两年,村里又来了个外乡人,是个货郎,挑着担子走村串户卖东西,路过下洼村时,天快黑了,就想在村里借宿一晚。村里人好心劝他,别在村东头的河边搭棚,往村里挪挪,货郎问为啥,村里人就把狗剩的事跟他说了,货郎笑了笑,说他走南闯北,见的怪事多了,水鬼讨替都是骗人的,就是河里水急坑深,不小心掉下去才出事。他嫌往村里走麻烦,就自己在河边找了块平地,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铺了草席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人路过河边,没见着货郎,就见他的担子扔在棚子旁边,担子上的东西撒了一地,河边的草被踩得乱七八糟,河面上飘着他的帽子。村里人赶紧喊人来,还是跟找狗剩那时候一样,竹竿探、渔网撒,找了一整天,连货郎的影子都没见着,河水还是那股急劲,看着平平无奇,却透着股让人发怵的冷意。货郎没亲戚在这边,村里人找了几天没结果,就把他的担子收起来,埋在了河边的坡上,也算给个念想。
我爷说,货郎出事那天夜里,他起夜,往村东头看了一眼,就见河边有团黑影,蹲在货郎的棚子旁边,看着像个人,又比人矮一截,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脸上,看不清模样,他当时吓得赶紧躲回屋里,不敢再看,第二天就听说货郎没了,他心里清楚,那黑影肯定就是河里的水鬼。
这两次出事,村里人更怕那条河了,平时路过都绕着走,只有到了春耕浇地的时候,才敢几个人结伴去河边挑水,没人敢单独靠近。我爷三十多岁那年,村里闹旱灾,从开春到初夏没下过一场雨,地里的庄稼都快干死了,井里的水也见了底,只能靠老林沟的河水浇地,村里组织了十几个汉子,轮流去河边挑水,我爷也在里头,每次去都得凑够五个人以上,手里还拿着长竹竿,心里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那天轮到我爷和另外四个汉子去挑水,天刚蒙蒙亮,几个人扛着扁担、拿着竹竿往河边走,刚到河边,就见河水比平时浅了不少,河底的石头露出来不少,看着比往常平静。几个人不敢大意,找了个水流缓的地方,开始舀水装桶,我爷舀水的时候,总觉得水里有东西盯着他,低头往水里看,就见水面上飘着一缕黑发,顺着水流往他这边漂,他心里一紧,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瓢都掉在了水里。
旁边的汉子见他不对劲,就问他咋了,我爷指着水里的黑发说,水里有东西,几个人赶紧围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却啥也没见着,水面平平的,连个波纹都没有。有个年纪大的汉子说,可能是水草,别自己吓自己,说着就拿起竹竿往水里探,想把那“水草”挑上来,结果竹竿刚伸到水里,就被水里的东西拽了一下,他手里的竹竿差点被抢走,他使劲往回拽,脸都憋红了,喊着让其他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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