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渝东老家有个规矩,横死之人的回魂夜,得在门口撒层草木灰,灵堂点盏青油灯,直系亲属躲进地窖,万不能与亡魂照面。这话是村西头的陈瞎子说的,他年轻时帮人看阴宅,见过太多回魂夜的怪事。而三十年前二舅公的回魂夜,彻底让我们村没人再敢怠慢这些老规矩。
二舅公是个石匠,手艺好,脾气却倔。那年秋雨连绵,村东头的老槐树被雷劈了半截,树干砸坏了村口的石桥护栏。村长请二舅公去修,他一口答应,说三天就能完工。谁料修桥的第三天,雨下得愈发大,桥面湿滑,二舅公俯身凿石头时,脚下一滑,竟从丈高的石桥上摔了下去,脑袋磕在桥底的青石板上,当场就没了气。
按村里习俗,横死的人不能停灵太久,可二舅公的独女,也就是我表姐,非要等头七回魂夜过了再下葬。她说二舅公走得突然,肯定还有心愿未了,得让他回来看看。陈瞎子闻讯赶来,皱着眉劝表姐:“你爹是横死的,怨气重,回魂夜怕是不安生,赶紧下葬,别惹出祸事。”表姐红着眼睛不依,陈瞎子叹了口气,只好教她准备回魂夜的物件:“青油灯要添纯菜籽油,灯芯得用棉线搓三股,门口撒半尺厚的草木灰,再备上你爹生前爱吃的腊肉和高粱酒。子时一到,你们全家躲进地窖,没听到鸡叫千万别出来。”
表姐一一照做。二舅公的灵堂就设在他家堂屋,一口薄木棺材停在正中,棺材前的供桌上摆着腊肉、酒碗,青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墙上二舅公的遗像脸色忽阴忽阳。我那时才十二岁,跟着父母去帮忙,夜里就睡在表姐家偏房。村里的人大多避之不及,只有隔壁的王大胆主动留下来陪我们守前几天的灵,他年轻时当过兵,向来不信鬼神。
回魂夜那天,天阴得像泼了墨,连狗吠声都听不到。晚饭时,表姐把地窖收拾妥当,里面堆了些干粮和水,入口用木板盖着,还压了块大石头。陈瞎子傍晚又来了一趟,盯着灵堂的青油灯看了许久,沉声道:“这灯的火苗发飘,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他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在棺材上,“这符能镇一时,若真出事,千万别硬扛。”说完便匆匆走了,连晚饭都没敢留下吃。
夜幕渐深,村里的钟敲了十一下,子时快到了。表姐一家钻进地窖,王大胆拍着胸脯说要留在灵堂守着,我好奇心重,偷偷躲在偏房的衣柜里,想看看回魂夜到底有没有鬼魂。父母以为我跟表姐进了地窖,也没多问。
偏房的衣柜缝隙很小,我眯着眼能看到堂屋的情形。青油灯的火苗突然稳定下来,不再摇晃,可颜色慢慢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把整个堂屋照得阴森森的。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踩碎叶子。我屏住呼吸,心脏咚咚直跳。那声音越来越近,从院子走到门口,接着是一阵轻轻的推门声。
我顺着缝隙望去,只见门口的草木灰上,慢慢浮现出一串脚印。那脚印很小,是二舅公常穿的千层底布鞋的样式,可奇怪的是,脚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每一步都在草木灰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更吓人的是,那脚步声很轻,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脚步声停在灵堂门口,一个模糊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二舅公,他穿着生前那件蓝色的粗布褂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额角有一块发黑的淤青,正是他摔死时磕到的地方。他的脸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供桌上的腊肉。
王大胆原本坐在灵堂的椅子上抽烟,此刻吓得浑身僵硬,手里的烟卷掉在地上,烫到了手也没察觉。二舅公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供桌前,拿起酒碗,仰头就喝。可那酒像是穿过了他的喉咙,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滴答”声。
王大胆突然尖叫一声,猛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跑。二舅公的头猛地转过来,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就在王大胆跑到门口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我清楚地看到,二舅公的手凭空抬了起来,王大胆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往回走,胳膊在地上磨出长长的血痕。
“饶命……饶命啊!”王大胆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得鲜血直流。二舅公却没有停手,拖着他往棺材那边拽。青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墙上的黄符突然“滋啦”一声,冒出黑烟,接着就化成了灰烬。
我吓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差点从衣柜里掉下去。就在这时,二舅公突然停住了动作,转头看向偏房的方向。我心里一紧,大气都不敢出,感觉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衣柜门板,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缓缓放下王大胆,一步步朝偏房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突然,衣柜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二舅公的脸凑了过来,额角的淤青还在往下渗着黑色的液体。我吓得闭上眼睛,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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