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村的夜,总比别处沉得早。日头刚擦着西山尖落下,浓得化不开的黑就顺着田埂爬上来,裹着湿冷的雾气,把家家户户的窗棂都染得发灰。李建军缩在炕头,盯着糊着旧报纸的屋顶,耳朵里灌满了窗外槐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踮着脚在檐下踱步。
这是他回村的第三个晚上,也是被“魇”住的第三个晚上。
前两晚的滋味,他想忘都忘不掉。明明意识清醒得很,能听见院子里老母鸡扑腾翅膀的声音,能感觉到炕席硌着后背的纹路,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四肢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喉咙里都发不出半点声响。更吓人的是,每次魇住,他都能感觉到有个冰凉的东西趴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压得他胸口发闷,呼吸都带着疼。
“建军,咋还没睡?”隔壁屋传来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李建军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含糊的字:“娘,我没事,就是……有点睡不着。”
他不敢跟娘说实话。回村的第一天,他就撞见村头的王老太蹲在槐树下烧纸钱,灰屑被风卷着往他脚边飘。王老太抬头看他的眼神阴沉沉的,说:“建军娃,你这屋,怕是不干净啊。”
这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这老房子是爷爷留下的,爷爷走了快十年,房子空了大半,只有逢年过节娘会来打扫。这次他在城里的工地摔断了腿,老板给了点赔偿就不管了,没办法才回村养伤,谁知道刚住进来就怪事不断。
“吱呀——”
窗棂突然响了一声,像是有人用手指勾着木框轻轻晃动。李建军的心猛地一提,攥着被子的手瞬间出了汗。他侧过头,借着月光往窗外看,只见窗纸上印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佝偻着身子,像是个老太太,正贴在窗户上往里瞧。
是王老太?还是……别的什么?
他想起前晚魇住时的场景,那个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好像就是这个身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死死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可眼皮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突然,身上的被子像是被人拽了一下,凉飕飕的风顺着领口钻进去,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紧接着,那熟悉的沉重感又压了上来,胸口像是压了块磨盘,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知道,自己又被魇住了。
这次的感觉比前两次更清晰。冰凉的触感从肩膀蔓延到胸口,带着一股河水的腥气,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东西。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的头发垂在自己脸上,湿漉漉的,黏腻腻的,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救……救命……”他在心里嘶吼,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睛,想看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终于,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瞳孔,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是个女人!
李建军的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认得这张脸,是村里的李秀莲!
李秀莲比他大几岁,小时候还带着他在河边摸鱼。三年前的夏天,她在村后的黑龙潭洗衣服,不小心滑了下去,等村里人把她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听说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后来下葬的时候,棺材盖都压不住,还是请了道士来做了法事才安稳。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要缠着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能感觉到李秀莲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滑,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刺骨的寒意。她的脸离他越来越近,空洞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鸡叫。
“喔——喔——”
鸡叫声刺破了寂静的夜,像是一道惊雷。压在身上的沉重感瞬间消失了,冰凉的触感也不见了,胸口的压迫感骤然缓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建军!建军你咋了?”娘的声音带着哭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煤油灯。
煤油灯的光摇曳着,照亮了屋子里的景象。窗纸好好的,没有任何影子,被子也整整齐齐地盖在他身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噩梦。可李建军知道,那不是梦,胸口的闷痛还在,脸上仿佛还残留着那黏腻的触感。
“娘,我看到了……我看到李秀莲了!”他抱着娘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压在我身上,她要杀我!”
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煤油灯晃了晃,灯芯差点灭了。“你……你说啥胡话呢?秀莲都走了三年了,咋会来找你?”
“是真的!娘,我没骗你!”李建军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眼睛,身上还有河水的腥气,跟她当年淹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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