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人盘膝坐在朱砂圈边缘,双目微阖,呼吸绵长,像是在调息,又像是在警戒。那几枚铜钱和小巧的桃木剑被他放在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没有再说话,仿佛将所有精力都内敛起来,为即将到来的、通往地狱深处的跋涉积蓄力量。
汪婷婷紧紧攥着那几枚冰凉的古铜钱和两张触手粗糙的符纸,背靠着圈内唯一一块稍显干净的石墩坐下。朱砂圈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包裹着她,暂时隔绝了外界无孔不入的阴寒,但脚上那双红绣鞋的存在感却愈发强烈。它们沉默着,不再渗出冰冷的水珠,但那鲜艳的红色在黑暗中依旧刺眼,像两个永不闭合的伤口,提醒着她那悬于头顶、不断逼近的“吉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沙漏中挣扎。等待让恐惧发酵,变得更具腐蚀性。她看着林道人沉静的侧影,知道他在做必要的准备,可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她吞噬。就这样干等着,等到他准备完毕,然后一头扎进那十死无生的后山?
不。她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她是记者汪婷婷,挖掘真相、寻找线索是她的本能,也是她此刻唯一能主动做的事情。
她回想起进入封门村后接触过的所有人。那个指路的干瘦男人,祠堂外沉默的村民,还有……那个行为诡异、最后消失不见的老妇人。
老妇人……
她是唯一一个似乎流露出些许不同情绪的人。她的眼神里有麻木,有认命,但最后催促她进里屋休息时,那瞬间的急促和那句“天快黑了”,现在想来,似乎并不仅仅是警告,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微弱提醒?
而且,她知道“三姑婆”,那个鬼媒婆。她称其为“牵线的”。
这个老妇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她不像其他村民那样完全沉浸在邪异的习俗中?或许,能从她那里,撬开一丝缝隙,看到这恐怖迷雾后的些许真相?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她知道离开朱砂圈是危险的,林道人明确警告过。但坐以待毙的恐惧,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她悄悄看了一眼依旧闭目调息的林道人,咬了咬牙。她必须去试试。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趁着林道人在身边(哪怕他在调息),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能在进入后山之前,获得一些关键信息,增加一丝渺茫的生还可能。
她将符纸小心翼翼塞进冲锋衣内侧口袋,紧紧握着那几枚铜钱,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散发着微光的朱砂圈。
跨出圈子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阴冷的气息立刻包裹了她,仿佛从温室骤然踏入冰窖。脚上的红绣鞋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随即恢复冰冷的常态,但那被窥视、被标记的感觉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她不敢回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老妇人那栋房子的位置,蹑手蹑脚地摸去。
夜色下的封门村,比之前更加死寂。雾气似乎更浓了,在低矮的房屋间缓慢流淌,遮蔽了视线。她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在狭窄、泥泞的巷道间穿行。每经过一扇紧闭的窗户或虚掩的木门,她都感觉有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的背上,让她脊背发凉。
她尽量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呼吸放到最轻。幸运的是,村子里似乎真的空无一人,除了她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终于,那栋相对齐整些的土坯房出现在视野尽头。房门依旧虚掩着,和她离开时一样,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亮。
她停在巷口,犹豫了一下。进去吗?老妇人还在里面吗?还是已经彻底消失了?里面会不会有别的陷阱?
但想到那双红绣鞋,想到镜中那只苍白浮肿的鬼手,想到林道人那句“十死无生”,她再次鼓起了勇气。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她走到房门前,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压低声音,朝着门缝里轻轻呼唤:“阿婆?阿婆你在吗?我是白天那个姑娘……”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等了几秒,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哀求:“阿婆,我知道你在里面,或者你知道我在找你……求你,跟我说句话,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续缘’到底是什么?我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门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就在汪婷婷几乎要放弃,准备冒险推门进去一看究竟时,一个极其细微、如同蚊蚋般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走……快走……”
是那个老妇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恐惧和焦急。
汪婷婷心中一紧,连忙凑近门缝:“阿婆!我不能走!我走不掉!这鞋子脱不下来!你告诉我,后山乱葬岗到底有什么?‘续缘’是不是就是冥婚?和谁的冥婚?”
门内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细微、断断续续,仿佛说话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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