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花轿,红得刺眼,像一块刚从心脏里剜出来的血肉,不合时宜地、邪异地杵在祠堂昏黄的光线与缭绕的纸灰烟雾里。它不是实体,汪婷婷万分确定,她回头看去的那片空地空空如也。但它就在镜中,轮廓清晰,轿帘上金色的暗纹在跳动烛火下仿佛活物般蠕动。
更恐怖的是那唢呐声。
尖锐,凄厉,不成调子,只是一个单调重复的高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耳膜,搅动着脑髓。它不来自门外,不来自村子的任何一个方向,它充斥在整个祠堂的空间里,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无处可逃,钻心蚀骨。
“吉时已到……”
“新娘……上轿。”
那声音重叠着,冰冷,没有一丝活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脊椎的缝隙往上爬。
汪婷婷猛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她颅内炸响。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线因恐惧而模糊,只能死死盯着镜中那顶诡谲的花轿。轿帘依旧微微晃动着,那后面窥视的目光冰冷粘稠,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后颈。
不!她不是新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身,不再去看那面邪门的镜子,而是发疯般再次冲向祠堂大门。拳头,手掌,手肘,她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厚重的木门上,木屑刺入手背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但门扉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响声被祠堂巨大的空间吞没。
“开门!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开门!”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
门外只有淅沥的雨声,对她制造出的噪音毫无反应。这个祠堂,这个村子,像一座巨大的、活着的坟墓,将她彻底封死在里面。
精疲力竭地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汪婷婷大口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灰尘。那催命的唢呐声还在持续,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神经末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停止无用的哭泣。目光在昏暗的祠堂内逡巡。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别的出口?窗户?通风口?
她挣扎着爬起来,沿着墙壁仔细摸索。墙壁是坚硬的石砌,严丝合缝。高处有几个极小的透气窗,也被粗实的木条封死,别说人,连只猫都钻不出去。香炉?那后面是实心的墙。牌位架?更是紧贴墙壁。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那面镜子……以及镜子可能映照出的,或者连接的……那个诡异空间?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靠近那面镜子,意味着再次直面那顶花轿,那窥视的目光,那索命的唢呐。
就在这时,持续不断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停了。
停得极其突兀,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祠堂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种新的声音,细细簌簌的,从门外传来。
不是雨声。雨声是连贯的、沙沙的。这声音是断续的,带着某种……摩擦感。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泥泞的地上慢慢行走。一步,一顿,又一步。
汪婷婷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哼唱。不是歌曲,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扭曲的咒语或祷词,音调怪异,时高时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脚步声在祠堂门外停了下来。
哼唱声也停了。
汪婷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摸索声。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咔哒。”
锁开了!
汪婷婷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香炉,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扇木门。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村民,也没有那个干瘦的男人。
门外站着一个人影。不,那形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被夜色和雨水浸透的、模糊扭曲的阴影。
来人佝偻着背,极其瘦小,披着一件宽大的、颜色晦暗的旧式蓑衣,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干瘪尖削的下巴。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深色木杖。
那拖沓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哼唱,就是来自于“它”。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完全分辨不出。只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泥土、腐朽草木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古墓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随着门外的风雨一起涌入祠堂。
汪婷婷的血液几乎冻结。直觉疯狂地报警——危险!这东西比那些村民更可怕!
那蓑衣人影,或者说,“鬼媒婆”——汪婷婷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符合一切中式恐怖想象的名词——缓缓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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