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灰新娘
孤身潜入封门村那晚,我在宗祠镜框后发现百张黑白女子照片。
村民咧嘴笑问:“找第几个媳妇?”
直到翻出那张与我长相一致的遗照——
身后纸灰忽凝成红轿,唢呐刺破夜空:
“新娘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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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的骤雨,是山间特有的,绵密又阴冷的雨丝,悄无声息地浸透了一切。汪婷婷把冲锋衣的拉链又往上拽了拽,直到领子卡住下巴。脚下的碎石路被泡得泥泞不堪,每一次抬脚都带着黏腻的阻力。雾气从四面八方的林子里漫出来,不是纯白,带着点灰,还有某种……说不清的,焚烧东西后的焦糊味,混杂在潮湿的土腥气和植物**的气息里。
封门村。
这三个字像块沉甸甸的冰,硌在她心口。资料上说,这村子几乎与世隔绝,近十年里,至少有七名外来女性在此地或附近区域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方记录语焉不详,民间传闻则光怪陆离,指向某种根植于古老村落的、可怖的排外传统。主编把任务塞给她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小汪,就你胆大心细,去挖挖看,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她咀嚼着这四个字,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孤身一人,闯入这种地方,安全从来都是奢侈品。
前方,雾气稍微淡薄了些,隐约勾勒出一些低矮建筑的轮廓。到了。
村口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几栋灰黑色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泥土。看不到电线杆,也没有任何现代设施的痕迹。寂静,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包裹着这里,只有雨丝落在树叶和屋檐上的沙沙声,反而让这寂静更深了。
她端起挂在胸前的专业相机,调整焦距,透过取景框审视着这个村子。镜头里,一切都蒙着一层灰调。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布衫的老妇人,坐在不远处一栋房子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把枯黄的秸秆,慢吞吞地折着,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她似乎察觉到了镜头,猛地抬起头。
汪婷婷心里一跳,下意识按下快门。轻微的“咔嚓”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妇人的脸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直勾勾地穿过雨幕和距离,钉在汪婷婷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欢迎,只有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以及……排斥。汪婷婷稳住呼吸,放下相机,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朝那边微微点了点头。
老妇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继续那样盯着她,手里的秸秆也不折了。
汪婷婷移开视线,继续往里走。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房屋似乎也靠得更近,像在无声地挤压过来。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在这里变得具体起来——是纸钱焚烧后残留的气味,混合着某种劣质线香的甜腻。纸灰香。资料里提到过这个,封门村特有的习俗,终年弥漫不散。
她看到一处墙角,堆着一小撮黑白色的灰烬,被雨水打湿了,糊在地上,像一块丑陋的疤痕。
几个男人蹲在另一处屋檐下,手里拿着长长的旱烟杆,却没有点燃。他们穿着同样陈旧、颜色暗沉的衣裤,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这个不速之客身上。那种目光,黏稠、沉重,带着一种评估物件般的打量,让她后背的汗毛悄悄立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些视线,走到那几人近前,从防水背包里拿出记者证和介绍信——虽然她知道在这里可能形同虚设。
“你们好,我是省城来的记者,汪婷婷。想来咱们封门村做个走访调查,了解一些风土人情。”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专业。
男人们沉默着,只有旱烟杆在粗糙的手指间缓慢转动。过了足有半分钟,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脸颊干瘦凹陷的男人才掀了掀眼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记者?我们这儿,没新闻。”
“只是走访,记录一下。”汪婷婷坚持着,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意,“村里有能主事的人吗?或者,我能找个地方借住一晚?”
男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太快,汪婷婷没能捕捉到里面的含义。干瘦男人用烟杆朝村子更深的方向随意一指:“找三叔公。祠堂那边。”
说完这句,他们便不再看她,重新陷入那种凝固般的沉默里。
祠堂。汪婷婷道了声谢,握紧背包带,朝着那人指的方向继续深入。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越往村子中心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低矮的窗户后面,偶尔会闪过一两张模糊的人脸,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她试图用相机去捕捉,但总是慢了一步。只有一次,她猛地转头,对上一双躲在窄巷阴影里的眼睛,属于一个年轻男人,那眼神里除了冷漠,还有一丝让她极不舒服的、混杂着贪婪与畏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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