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滚鞍下马,嗓音劈裂:“报——疏勒以北八十里,发现大批骑兵调动,打着匈奴左贤王旗号!”
薛仁贵站在敌营高台边缘,风卷着灰烬扫过靴面。他没动,也没下令追击,只是将手中令旗缓缓收回,插进身旁的沙土里。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满场喧腾,“主力即刻收拢,赵十三带人封锁赤石谷口,副将率步兵扼守南岭三岔道,弓弩手轮替布防,不得放一骑入关内。”
副将愣了下:“可乌孙残军正往西逃,若不追,恐成后患。”
“后患不在西。”薛仁贵转头看他,“在北。匈奴左贤王敢这个时候冒头,说明他们早盯着这片乱局。我们现在追溃兵,等于把后背露给他。”
他抬手指向北方天际:“他们要的是趁虚而入,我们偏不虚。粮草就地清点,伤兵转运至后营,全军原地休整,准备迎客。”
命令迅速传下。原本躁动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士兵们默默收拾兵器,搬运俘获的战马与辎重。赵十三领命而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主帅——那人依旧立在废墟中央,背影沉稳如山。
半个时辰后,乌孙残军几名将领被押至主营。为首者披发跣足,满脸血污,跪地不语。
薛仁贵坐在临时搭起的帅案后,端起一碗水喝了一口,才开口:“你们主将呢?”
那人冷笑:“死了。被自己人砍的。”
“为什么?”
“因为信了你那出‘咳血三升’的戏。”他抬起头,眼中怒火未熄,“他说大龙主帅已无力再战,只需一口气冲垮前营,便可直取中军。结果……”
薛仁贵笑了:“结果你们一头撞进埋伏,火药炸了营,帅旗都烧了。”
那人咬牙:“胜者为王,不必多言。要杀便杀。”
“我不杀败军之将。”薛仁贵放下碗,“只杀阻我安民的人。你们现在是俘虏,也是西域百姓。我问你,乌孙百姓这十年过得如何?”
那人一怔。
“税重如山,徭役无期,贵族抢田,官吏索贿。”薛仁贵站起身,“这不是打仗的理由,是亡国的根子。你们的王不修政,反倒年年征兵扩军,逼你们去打鄯善、攻龟兹,图什么?图匈奴一点赏赐?还是图大龙的一寸土?”
没人答话。
“从今天起,乌孙归附大龙。”他语气平静,“我不称占领,只说归附。你们若愿降,我赦免所有参战士卒,老弱者放归乡里,有才者可入军中任职。若不愿,我也不会屠城立威——我薛仁贵靠的是人心,不是头颅堆出来的路碑。”
帐内一片寂静。
良久,那将领低头:“我……愿降。”
“好。”薛仁贵点头,“赵十三!带人去清点俘虏,能用的编入辅军,伤病者送医,家属可来认领。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名单。”
赵十三应声而出。
第二日清晨,城门四开。副将领兵驻守粮仓与市集入口,贴出双语告示:大龙律令通行西域,赋税减半,三年免徭役,私产不受侵扰。
百姓起初不敢出门,直到中午,第一批流民被引入城外粥棚。军中拨出五百石米,架锅熬粥,人人可领一碗。
有人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眼泪混着米粒往下掉。
第三日,薛仁贵亲自登上城楼。底下聚满了人。
他举起一捆竹简:“这是乌孙旧法,一条条写着鞭刑、断指、抄家。今日当众焚毁。”
火焰腾起,竹片噼啪作响。
“新法只三条:一、杀人偿命;二、劫财者罚役三年;三、欺压百姓的官吏,无论何族,一律罢黜。”他顿了顿,“我说到做到。”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了一句什么,听不清,但掌声先响了起来。
当天下午,乌孙宗庙前来了个老人,白发苍苍,抱着先王灵位,盘坐在门前石阶上,一言不发。
消息传到议事厅,副将请命:“要不要把他带走?”
“不必。”薛仁贵起身,“备素衣,我去见他。”
他步行前往,未带护卫,手里提着一炷香。
到了庙前,他整了整衣襟,点燃香,对着灵位深深三拜。
“我敬你是忠臣。”他说,“所以这座庙,我不拆,也不改。你若想守,就继续守。我只问一句——你家先王若在天有灵,愿不愿看到百姓饿死街头,只为保住一块牌位?”
老人浑身一震。
“我不是来灭你们的国。”薛仁贵轻声道,“我是来止战的。你儿子死在战场上,我的兄弟也死在那边。”他指向西边,“谁家没有痛?可仗打完了,活人还得过日子。”
老人终于抬头,看着他,嘴唇颤抖:“那你……打算怎么办?”
“请你们自己的人来管事。”薛仁贵说,“王子已被俘,我没伤他一根头发。明日我会召见他,授‘归义侯’印绶,让他协理族务。大龙派两名文官监督政务,不插手习俗,不限语言,唯有一条——必须按新法行事。”
老人沉默许久,终于松开双手,将灵位轻轻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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