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急报送抵兵部大堂时,天边刚泛出青灰。薛仁贵正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玉门关外那条新绘的驿道线。他没抬头,只伸手接过公文,扫了一眼便折好塞入腰间皮囊。
“传令下去,全军寅时三刻朱雀门外集结。”
话音落,堂内几名家将已快步奔出。主簿抱着最后一卷军册追上来:“粮草分运六段,民夫三万七千,沿途接应无误;器械五万件尽数封箱,随队押运;斥候九路已提前出发,最远一队昨夜回报,已至赤泉以西百里。”
薛仁贵点头,披上铁甲,外罩玄色战袍。他走出大堂,风迎面吹来,带着晨露的湿气。长安城还在睡梦中,但兵部衙门前的长街已有马蹄声回荡。
他翻身上马,亲卫紧随其后。一行人疾驰穿城,未惊动百姓,却在接近朱雀门时勒住了缰绳。
门尚未开,可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人。
老农提着竹篮,妇人抱着孩子,书生拄着木杖,连城南市集的胡商也赶了来。有人捧着干饼,有人端着热汤,更多人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那一排排列阵待发的将士身上。
“没想到这么多人。”参军低声说。
薛仁贵望着人群,沉默片刻,抬手摘下头盔,露出面容。
“传令官!”他扬声道,“原定序列不变,但前锋放慢脚步,让百姓近前观军。另派十名传令骑沿街通报:此去非为征伐杀戮,而是重开丝路,护我边民,通商安疆!”
命令传出,军中士气陡振。鼓号未响,已有士兵自发拍盾高呼。百姓见状,纷纷往前涌,送粮递水,口中喊着“平安归来”“凯旋再饮”。
赵十三一身新制校尉服,领着传驿司五十快骑守在侧翼。他看见一个老汉颤巍巍地举着半袋粟米,忙下马接过,又从腰间解下一枚铜牌塞进对方手里:“这是西征军令信物,回去交给里正,记一笔‘助军义粮’,等我们回来,朝廷必有赏赐。”
老汉愣住,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时,主簿策马赶到薛仁贵身旁,递上一卷红绸包裹的文书:“陛下亲批《西征三策疏》,刚从宫中送来,命您出征前当众宣读。”
薛仁贵接过,解开红绸,抽出那份朱批奏疏。他翻身下马,立于军前高台,双手展开文书,声音如钟:
“陛下批曰——万里山河,尽付卿手;三军所指,即朕所望!”
全场骤然寂静。
片刻后,十万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盾击胸甲,发出震天轰鸣。百姓亦跟着跪下,许多人低头合掌,口中默念祈愿。
薛仁贵将文书收入怀中,转身走向祭坛。三炷香燃起,他执刀割破手掌,血滴入酒碗,敬天、敬地、敬阵亡英魂。
礼毕,他提起酒碗一饮而尽,随手将碗摔碎于石阶。
“出发!”
巨纛高举,“大龙西征”四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第一队骑兵缓缓启动,蹄声沉稳,如大地心跳。
薛仁贵翻身上马,率中军前行。队伍穿过朱雀门时,城楼上钟鼓齐鸣,百官立于城头目送,无人说话,唯有旗幡翻飞。
行至城外十里,大道两侧仍是送行的人群。一个小童挣脱母亲的手,跑到路边,把一只纸扎的战马塞进一名骑兵手中。那兵士愣了一下,笑着收下,挂在马鞍旁。
赵十三策马靠近薛仁贵:“大人,北路三队已按计划散出,每五十里设一哨点,随时传讯。”
“好。”薛仁贵望着前方渐亮的天色,“告诉他们,宁可多跑一趟,也不能漏一处地形。”
主簿骑马跟上,递过一份名单:“这是首营扎营地安排,渭水北岸二十里处,地势开阔,水源充足,已命工兵提前布桩搭帐。”
薛仁贵接过扫了一眼,点头:“通知各部,今晚扎营后,所有将领必须亲自巡查防务,不得懈怠。我们走的是自家国土,但每一寸都不能松。”
话音刚落,忽听前方一阵骚动。
只见一匹前军战马受孩童欢呼惊吓,猛然扬蹄,险些踏中一名送行的老农。那老农跌坐在地,筐中鸡蛋碎了一地。
薛仁贵立刻下马,亲自扶起老人:“可伤着了?”
老人摇头,反倒惶恐:“小民冲撞军阵,罪该万死……”
“何罪之有?”薛仁贵沉声道,“你们送的是粮,护的是心。若连这点热闹都容不下,还谈什么为民而战?”
他转头对随军医官:“仔细查看老丈手脚,若有擦伤,立即医治。”又对亲兵,“取布帛一匹、米粮五斗,记入‘抚民账’,归营后报户部核销。”
周围百姓一片低语,不少人悄悄抹泪。
薛仁贵回到马上,环视四周。他知道,这一幕会传开,比任何檄文都管用。
大军继续前行,速度不快,却坚定如铁流。日头升高,旌旗遮天蔽日,尘土在阳光下泛成金色。
中午时分,前锋抵达预定扎营点。工兵早已到位,木桩林立,灶台初建。薛仁贵下令全军歇息半个时辰,允许士卒与随军民夫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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