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那辆旧车已被推得不见踪影。萧媚娘站在承华殿偏院的石阶前,风从檐角掠过,吹动了她发间的玉钗。两名宫女迎上来,低声道:“娘娘,请先入内歇息。”
她没应声,只轻轻点了点头,抬脚跨过门槛。
屋内陈设简洁却不失体面,青瓷瓶里插着一枝含苞的海棠,案上摆着一套新茶具。一名老内侍捧来名册,请她按指印登记。她伸出右手,指尖微顿,随即压下。印泥鲜红,像一道无声的契约。
三日后清晨,皇后刘梦柔来了。
没有仪仗,没有通报,只带着两个随身宫女,手里还提了个食盒。她进门便笑道:“听说你夜里总睡不安稳,我让御膳房做了碗安神羹,加了点西域带回来的**,不知合不合口味。”
萧媚娘怔了一下,低头看向那碗温热的汤羹,雾气微微升腾,映得她眼底有些发潮。
“谢……皇后。”
“别这么生分。”刘梦柔拉她坐下,“我知道你在边境时就常与汉使往来,懂礼数,也识进退。如今既入了宫,便是自家姐妹。不必处处防着。”
萧媚娘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可我终究是亡国之人。”
“亡国的是单于,不是你。”刘梦柔语气平和,“你若真心归附,朝廷自会待你以礼。若存异志——”她顿了顿,笑了笑,“我也拦不住岳将军的刀。”
这话听着像玩笑,却透着三分锋利。萧媚娘反而笑了,这是她进宫后第一次露出笑意。
“我叔父战死那天,我就知道,匈奴再也回不去了。”
刘梦柔点点头,不再多言,只命人把膳食换成她家乡风味,连炊饼都照着北地做法烤得焦脆。
五日后,贵妃司马梦登门。
她来得直接,一身紫缎长裙,腰间佩玉未摘,目光落在萧媚娘脸上,开门见山:“你们匈奴骑兵惯用弧形包抄,若遇伏击,通常如何脱身?”
四周宫女皆屏息。这不像问候,倒像考校。
萧媚娘却神色如常,“若前方有林,必分两队穿插,主力从中路突进;若无遮蔽,则以轻骑诱敌,主力绕后反扑。但前提是——士卒听令,马匹耐久。”
司马梦眯了眯眼,“你说‘士卒听令’,可你们上次分明各自为战,溃不成军。”
“正因为溃了,才更该明白。”萧媚娘直视她,“人心散了,千军万马也不过是一盘沙。若能收拢残部,屯田养马,十年之后,未必不能重立旗号。”
这话出口,司马梦竟愣了一瞬。
随即,她嘴角微扬,“有意思。看来你不止会拿刀,还会想事。”
“我不想打仗。”萧媚娘淡淡道,“但我清楚,想活命的人,就得学会怎么活下去。”
司马梦看了刘梦柔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当日下午,刘梦柔在御花园暖阁设宴,只请了两位妃子,备了新贡的雪芽茶。三人围坐炉边,谈诗画,论音律,偶尔说起西域风物,萧媚娘讲起大漠落日下的驼铃声,竟说得司马梦频频点头。
“你们那儿的女人也能骑马射箭?”司马梦问。
“谁说不是?”萧媚娘笑,“我十岁就能射鹰,十五岁随叔父巡边。只是到了中原,反倒要学着走路慢些,说话轻些。”
“那你现在学得怎么样?”司马梦挑眉。
“勉强及格。”她端起茶杯,“至少不会再被人按在雪地里拔刀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惊飞了檐下一只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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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勤政殿内烛火未熄。
诸葛俊伏案批阅奏章,已连续三日未归寝宫。桌上堆着边关捷报、粮草调度、屯田章程,最上面一封是岳飞亲笔所书:《北境善后八策》。他看得仔细,每一条都批注数语,指尖沾墨,弄得满手乌黑。
近侍轻步进来,低声禀报:“陛下,三位娘娘联名递了份《春日游苑请》,还附了幅画。”
诸葛俊皱眉,“什么画?”
“说是亲手绘的园景图卷,求您赏一日清闲,共看海棠。”
他挥挥手,“搁着吧,等我忙完再说。”
近侍不敢多言,默默退下。
半个时辰后,小太监又来,“陛下,皇后说了,若您不答应,她们就把画烧了。”
诸葛俊终于抬头,“哦?烧了?”
“说是画得太丑,留着丢人。”
他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这群人……”
片刻后,他起身,掸了掸衣袍,“走,去看看她们画了什么鬼东西。”
来到御园东阁,三妃早已候在花下。
刘梦柔穿着素白长裙,外罩浅金披帛;司马梦一袭绛红,发髻高挽;萧媚娘则换了件淡青色襦裙,发间仍簪着那支玉钗。三人并肩而立,身后四名孩童正扶着栏杆蹒跚学步,咿呀乱叫。
见皇帝到来,三人齐齐行礼。
诸葛俊摆手,“免了免了,你们这是要演哪出?”
刘梦柔笑着展开画卷,“您瞧,这是我们三人昨夜一起画的。左是海棠亭,右是曲桥池,中间这块空地,打算种些胡麻,将来榨油给孩子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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