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永昌商号石堡分号 密室
密室门窗紧闭,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刘管事那张儒雅却此刻布满阴鸷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裂的紧张感。
掌柜垂手站在下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已经查清楚了,刘爷。码头那把火,是苦力头目赵老四放的。有人……有人出了五十两现银,让他趁乱制造动静。”
“是谁指使的?”刘管事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仿佛毒蛇吐信。
掌柜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赵老四说是个生面孔,蒙着半张脸,给了银子转身就走,没留下任何线索。属下无能,追查不到源头。”他咽了口唾沫,继续汇报更坏的消息,“现在更麻烦的是,我们之前低价抛售的棉纱,根据各处汇总,有近六成……都流入了林书瑶的‘望北联合织造’及其关联商户手中。我们库房里的存银已经……已经见底,下个月各地伙计们的工钱,恐怕都……”
“砰!”
刘管事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灯影在他脸上疯狂跳动。他胸口起伏,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的冷静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椅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好,好一个林书瑶!”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竟有如此胆魄和眼光,敢将我抛出的诱饵照单全收,反过来将我一军!倒是我小瞧了这个黄毛丫头!”
他闭上眼,手指揉着眉心,脑中飞速盘算。林书瑶这一手,不仅打乱了他通过低价倾销拖垮对手、回收部分资金的计划,反而将永昌拖入了更深的资金泥潭。这女人,不简单。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和一丝近乎疯狂的赌性。“既然她想要棉纱,那就让她要个够!”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去,把我们库房里最后那批压仓底的陈年棉纱,全部放出去!价格,再给我降一成!”
掌柜闻言大吃一惊,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刘管事!这……这可使不得啊!那批棉纱部分已经受潮,质量本就堪忧,再降价……我们几乎是白送!而且,这会让我们的资金窟窿更大!这……”
“照我说的做!”刘管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石堡城灰蒙蒙的天空,“她林书瑶不是资金充裕吗?不是想囤积居奇吗?我就要看看,她能吃下多少!等她手里堆满了我们‘送’去的棉纱,资金被彻底占用之时……”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就是她的死期!”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另外,立刻给京里去信,用最紧急的渠道,呈报王大人。将我们这边的困境和……‘那边’可能暴露的风险,简要说明。请王大人务必加快动作,推动工部那边的任命!只要我们将作监有人,掌控了军需采购的核准大权,她林书瑶手里就算有再多的棉纱,织出再多的布匹,也只能烂在库里!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北上军粮船队 主舱
运粮船队在浑浊的江面上破浪北行。主舱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河上的寒意。随军的医官刚刚为林武重新清理包扎了左臂的伤口,药膏带来一片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运粮队的张校尉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皮肤黝黑,声如洪钟。他递给林武一个皮质酒囊,里面装着烈性的烧刀子:“小子,你这运气,真他娘的不错!要不是码头那把邪火,刘阎王那关可不好过!”他口中的“刘阎王”指的便是刘管事。
林武接过酒囊,道了声谢,却没有立刻饮用。他靠在坚实的粮包上,感受着船身轻微的摇晃,目光透过舱窗,望向两岸不断后退的、略显荒凉的景色。“张校尉,多谢援手。不知……这永昌商号,往常往北疆运送的,都是些什么货物?”
张校尉哼了一声,抓起酒囊自己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还能有什么?名义上不就是布匹、药材、粮草这些军需品?哼,但这永昌商号,做事忒不地道!送去的冬衣,里面塞的都是他娘的芦花,看着厚实,风一吹就透!药材也多是些以次充好的陈年旧货,药效差得远!兄弟们私下里都骂娘!”
林武心中一动,追问道:“如此行径,朝廷难道就不管吗?边军将士岂能受此苛待?”
“管?怎么管?”张校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愤懑和无奈,“永昌背后有人!听说朝中大佬占了干股!这北疆一线的军需采购,多少年了,几乎都是他们说了算!层层盘剥,中饱私囊!前两个月送来的那批箭矢,他娘的,箭头都是没开刃的钝铁!根本射不穿北狄狼崽子身上那层糙皮甲!为了这个,前线又白白折损了不少好儿郎!”他说到激动处,一拳砸在旁边的粮包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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