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的冬日,天亮得格外迟。书瑶往灶膛里塞了最后一把湿柴,火苗在黑暗中挣扎跳动,映得她心头也跟着忽明忽暗。昨日从张夫人那里接下的绣活,不只是一份工钱,倒像是这冰冷军镇里突然垂下的一根藤蔓,让她在绝壁间看到了一线生机。
文清偎在母亲身边,借着微弱的晨光,一字一句地念着方敬手札里的药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周氏昏昏沉沉地躺着,偶尔发出一阵空洞的咳嗽,每一声都敲在姐妹俩的心上。
铁叔一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去打听清楚募兵处的章程和吴医官的规矩。院子里,林武正对着冻土一遍遍练习铁叔教的动作,每一个招式都带着狠劲,像是要把这世道的不公都砸碎在拳脚里。
书瑶细细端详着那件锦袍的裂口,心里渐渐有了主意。张夫人给的丝线颜色有限,与原本的色泽略有差异。她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就着破旧窗棂透进的天光,仔细辨认着锦缎的纹路走向。
石堡清晨的光线浑浊得像淘米水。书瑶不得不眯起眼,将袍子凑到窗前,才能看清上面繁复的暗纹。指尖抚过冰凉滑腻的缎面,这料子与她平日接触的粗布截然不同,来自另一个温暖富足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的一道裂痕,如今却要由她这个寒门女子来修补。
阿姐,点上灯吧。文清放下手札,轻手轻脚地取出那盏平日舍不得用的油灯。火石擦了几下,豆大的灯苗摇曳着,在书瑶手边晕开一小圈暖光。
书瑶感激地朝妹妹笑了笑,借着灯光选出一缕最接近的丝线。寒气像细针般扎人,她的手指冻得发僵,试了几次都没能把线穿过针眼。
让我来。文清接过针线,凑到灯下一穿即成。她把针递回去时轻声说:阿姐的手这么巧,修好了定是看不出痕迹的。
书瑶将锦袍在膝上摊平,手腕悬空,针尖探入经纬之间。她没有绣架,全凭一股内敛的劲力稳住动作。一针,两针,慢得仿佛时光都凝固了。
文清不再念书,安静地坐在姐姐身旁,把那些零碎丝线按颜色深浅细细理好。偶尔抬眼,目光在书瑶专注的侧脸和窗外苦练的林武之间流转,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温暖。
晌午时分,铁叔带回了消息:吴医官逢五坐堂,后日正好。诊金要一两银子起,药钱另算。募兵处后日一早登记,要验路引,考校力气身手。
一两银子!书瑶心里一沉。这数目几乎是他们全部家当的数倍。而林武那份简陋的路引,还是铁叔托人情才弄来的,能不能过关还是两说。
武哥儿,后日我陪你去。铁叔对林武说,语气不容商量。
林武重重点头,眼神灼亮,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书瑶更加专注地投入手中的绣活,这不仅是张夫人的锦袍,更是通往吴医官诊室的敲门砖。
傍晚时分,书瑶将修补好的锦袍送到张夫人面前。这位素来严肃的军官夫人仔细摩挲着修补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好手艺!张夫人由衷赞叹,不仅爽快地付了工钱,还多给了些,这儿还有几件小衣要绣边,你一并做了吧。她又指指旁边的包袱,这些零碎布头我用不着,你拿去,或许能派上用场。
书瑶连声道谢。这笔工钱,加上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布头丝线,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回到小院,书瑶仔细收好工钱,那一两银子的目标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她翻看着张夫人给的布头,虽然零碎,但质地比她们平常用的粗布好得多,颜色也丰富。一个念头在她心里萌生——或许,她可以不再只做修补,而是用这些料子做些小绣品?
接下来的两天,书瑶除了完成张夫人的活计,就开始用零碎布头尝试绣制香囊、帕子。她不绣繁复的花鸟,而是取边塞风物:苍劲的松枝、傲雪的寒梅、寓意的箭矢纹样。她让文清用烧黑的细枝在布上写下、等字样,文清写得极其认真,小脸紧绷,每一笔都力求工整。书瑶再依样绣出,虽无笔墨韵味,却另有一番质朴刚健的气息。
与此同时,林武在铁叔的指导下开始了更加刻苦的练习。清晨的院子结着薄霜,林武赤着上身,在冻土上一遍遍重复着铁叔教的动作。
记住,战场上活下来的不是最能打的,而是最警觉的。铁叔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冷峻,你的耳朵要听得见一里外的马蹄,眼睛要看得清百步外草叶的动静。
林武屏息凝神,手中的木棍如毒蛇般刺出。铁叔突然从侧面袭来,林武下意识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太慢!铁叔喝道,敌人会给你准备的时间?
汗水顺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在寒凝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但他没有半分懈怠,眼神专注得骇人。每个动作都要重复上百遍,直到肌肉记住每一个发力角度,直到反应快过思考。
斥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休息时,铁叔问道。
活着把消息带回来。林武抹了把汗,语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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