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前路却依旧布满荆棘。前往石堡,绝非易事。八十里山路,对于病重的林周氏和几乎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不亚于又是一次生死考验。盘缠、药物、路上的安全,每一个问题都等待解决。
书瑶将家中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归拢在一起——除了那绝不能动的账簿和几本至关重要的书籍,只剩下几件破旧的衣衫,以及她这些日子赶工绣出的几方帕子、两个荷包。东西少得可怜。
“这些东西,怕是换不来多少银钱。”文清清点着,小脸上满是愁容。
书瑶的目光却落在自己那双因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却依旧灵巧的手上。“活钱,还得靠它挣。”她深吸一口气,“铁叔,劳烦您再帮我打听打听,镇上或者过往商队里,有没有人急需精细绣品,工期紧、要求高的那种,价钱……可以商量。”她明白,只有接下别人不愿接或接不了的急活、难活,才能尽快凑足盘缠。
铁叔深深看了书瑶一眼,这女娃的韧性和决断,一次次超出他的预料。“成,我再去转转。”
铁叔出去后,书瑶也没闲着。她让林武去河边,看能否多捕些鱼,晒成鱼干路上当干粮。自己则拿起针线,就着那点劣质丝线,在一块素色粗布上,细细绣了起来。她先用烧过的柳枝炭条勾勒出一匹骏马的轮廓,随即飞针走线。绣马身时,她用套针铺底,针脚细密;绣鬃毛时,改用滚针,线条流畅飘逸;马蹄处则用了抢针,显出奔雷之势。虽无艳色,却凭针法的疏密和丝线本身的微光,将马的神骏与奔腾之态勾勒得淋漓尽致。她是绣给林武的,愿他此去从军,能如骏马奔驰,前程万里。
林武拿着那方小小的、却凝聚了姐姐心血与祝福的绣帕,眼圈微红,珍重地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姐,你放心,我一定混出个人样!”
铁叔傍晚回来,带回了一个不算太好,却可能是唯一的选择。“镇北的刘把总,五日后是他老娘六十大寿,想绣一幅寿屏,要求麻姑献寿的图样,要一丈高,工期紧,镇上没人敢接,嫌工钱少活又重。”铁叔顿了顿,“价钱压得很低,但若能按时按质完成,答应先付一半定金,足够我们路上的基本花销了。”
一丈高的寿屏!五日工期!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报酬低廉。但书瑶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我接。”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就是他们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接下来的五天,柴房变成了不眠的工坊。那幅一丈高的粗布底料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书瑶就蜷缩在面前。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她专注的脸庞和飞舞的指尖跳跃。她先用炭条精准勾勒出麻姑慈悲的眉眼、饱满的蟠桃与舒卷的祥云。而后,便将全部心神浸入飞针走线之中。
绣麻姑面容,她用细密如发的套针和滚针,利用丝线微弱的光泽过渡,绣出肌肤的细腻温润;绣仙桃,则以平针铺底,再以打籽针点缀桃尖,使之饱满欲滴;绣衣带飘拂,则用施针长线贯穿,凭针脚疏密展现绸缎的柔软与动态。丝线劣质,指尖被针屡次刺破,渗出的血珠染红丝线,她便悄悄蘸去,或将那点暗红融入阴影。脖颈肩膀僵硬如铁,眼睛酸涩流泪,她只是用力眨眨眼,继续穿针引线。每一针,都仿佛在编织希望:绣麻姑眉眼时,默念母亲康复;绣蟠桃时,期盼家人温饱;绣祥云时,祈求前路光明。她将所有的坚韧与祈盼,都细细密密绣进了这方寸之间。
文清默默承担所有杂务,得空便安静地坐在旁边理线、递针,看着姐姐憔悴的面容,满眼心疼。林武和铁叔负责警戒,守在门外。林武看着屋内姐姐不眠不休的身影,拳头紧握;铁叔则在深夜,默默为油灯添上便宜的灯油。整个柴房弥漫着丝线、灯油与草药味,只有绣针穿透布料的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然而,危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第三天夜里,黑熊带着两个跟班醉醺醺地摸到了柴房附近。他用力拍打着薄薄的木门,声音粗嘎难听:里面的外乡人,给老子滚出来!懂不懂黑土洼的规矩?住了这么久,孝敬钱一文没见,真当熊爷我是泥捏的?
门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书瑶的手指一颤,针尖险些深深刺入指腹。文清吓得脸色发白,紧紧靠向姐姐。林武地站起,眼中怒火燃烧,就要冲出去,却被铁叔一把按住。
铁叔隔着门,沉声道:黑熊,这里没什么油水可捞,我们很快就要走了,何必苦苦相逼?
黑熊怪笑一声,一脚踹在门上,发出巨响,门板剧烈摇晃,想得美!要么现在拿出五两银子,要么......他声音里带着下流的意味,让里面那个会绣花的小娘们出来,给爷绣个鸳鸯枕顶,绣得爷满意了,说不定放你们一马!
门内,书瑶咬紧下唇,强迫自己镇定,手指更快地穿梭在绣布上,仿佛要将这屈辱和恐惧也一并绣进去。林武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困兽。铁叔的手已经摸向了门边的柴刀,低声道:别出声,他不敢真硬闯,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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