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的效率一如既往。不过数日,关于沈墨更详细的调查报告便呈递御前。皇帝仔细翻阅。
报告显示,沈墨与“瑶光坊”东家林书瑶、林文清姐妹,在此之前确无任何明面上的交集。他首次踏入“瑶光坊”,是随同窗游逛时偶然进入。此后频繁造访,行为轨迹清晰:几乎每次都直奔那些展示的模型和器物,询问的问题高度集中在器物的原理、构造、应用场景及改良可能性上,偶尔会购买极廉价的小件物品。与铺中伙计交流较多,但仅限于器物相关;与两位东家,仅在伙计无法解答、需请示东家时,有过寥寥数次简短的直接对话,内容也紧扣器物本身,无涉其他。
他在京中的社交圈极为简单,主要就是“松风学舍”的同窗,偶尔与几位同样来自江南、在其他学舍备考的旧识有过书信往来或短暂会面。经济来源主要依赖书院有限的补贴和家中微薄的接济,生活清苦,无任何奢侈消费或不明收入。截至目前,未发现他与任何朝廷官员尤其是与后宫或敏感人物有关的官员有直接或间接的、超出正常范围的接触。
报告最后总结:该学子行为模式,更倾向于对实用技艺有浓厚兴趣与研究欲,似在为将来可能的实务任职积累见识与“工具”。其频繁出入“瑶光坊”,主因可能系该店铺器物新奇实用,集中展示,便于观摩学习。暂无证据表明其有刻意接近林氏姐妹或其他非常企图。
皇帝放下报告,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报告似乎佐证了第一种可能:沈墨是个有心的“实干派”,看中了“瑶光坊”器物对未来仕途的潜在价值。
但这并未完全打消皇帝的疑虑。有时候,越是看起来单纯合理的动机,越可能掩盖更深的目的。沈墨的“兴趣”未免太过专注,太过“实用主义”,甚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与规划性。这不太像一个完全沉浸在圣贤书与文章辞藻中的普通学子会有的思维方式。
“继续盯着。”皇帝对密探头目道,“特别是他与‘瑶光坊’的接触,有无变化。若有任何试图私下接触林氏姐妹,或打听与林家、与边关、与朝中任何敏感事务相关的迹象,立刻报朕。还有,查查他出身的那家‘澄心书院’,山长何人,书院背景。”
“遵旨。”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沈墨的名字上。这个年轻人,如同一潭看似清澈见底、却不知深处是否藏有暗流的水。他需要更长时间、更仔细的观察,才能断定其究竟是可造之材,还是……一枚需要提前拔除的钉子。
阜成门,“瑶光坊”。
林书瑶和林文清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最近频繁光顾、行为有些特别的年轻学子。起初只当是个好奇心重的读书人,但次数多了,难免留下印象。
“姐姐,那位姓沈的公子,今日又来了。”文清从前面铺面走进后院工坊,对正在核对一张复杂图纸的书瑶低声道,“还是老样子,对着那台提水模型看了快半个时辰,问了好几个问题,连齿轮的模数,齿的大小规格都问到了,伙计答不上来,他竟也不急,只说‘无妨,我再琢磨琢磨’。”
书瑶抬起头,用布巾擦了擦手上沾染的些许炭灰,微微蹙眉:“他问得确实很深。上次来,也是追问那‘方位计步器’在不同材质地面上的校准差异,还问能否用于测绘简单地图。” 她沉吟道,“寻常学子,纵使有些兴趣,也多问个新奇或大概用途,似他这般追根究底的,倒少见。看他衣着谈吐,似是寒门出身,却对匠作之事如此上心……”
文清倒了杯水递给姐姐,接口道:“我悄悄问过伙计,这位沈公子每次来都极客气,也从不多看多问别的,只专注那些器物。买的也都是最便宜的小东西,似是不愿白白打扰。倒不像有什么歹意。”
“或许……是真有兴趣吧。”书瑶接过水杯,目光有些悠远,“读书人里,也有真心关注民生实事的。若他将来真能因此做些有益于民的事,倒也是好事。”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工部,何尝不是怀着类似的心愿?只是后来……她甩开脑中那些不快的回忆。
“不过,”文清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咱们还是多留个心。他来得太勤了,虽说目前看来只为器物,但咱们家……总归是树大招风,谨慎些没错。姐姐,下次若他再问到你不好回答、或涉及咱们内部技艺细节的问题,便推说不知或不便透露便是。”
书瑶点头:“我晓得。” 她并非毫无戒备之心,只是相较于文清,她或许对那份专注于技艺本身的热忱,多了一丝同类的理解和宽容。只要对方不越界,她并不介意与一个真心求教的人,进行一些纯粹的、技术上的交流。毕竟,能看到自己设计改良的东西被人如此认真对待,甚至可能在未来派上实际用场,对她而言,是一种无声的慰藉与肯定。
又过了两日,沈墨果然再次登门。这次,他看的是那件改良纺车的模型。他看得极其仔细,甚至试图用手指轻轻拨动那微小的纱锭,感受其转动时的顺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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