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出深山 第138章 暗涌潜流，新星初升

表面的平和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歇。庆禧宫仿佛被遗忘在宫廷繁华的角落，檀香依旧，却掩不住日渐浓厚的沉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吴太妃对着铜镜，仔细描摹着有些淡去的眉黛。镜中人依旧眉目如画，但眼角细密的纹路与眸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阴郁，揭示着内心的煎熬。北狄惨败，她最大的外援和搅乱时局的指望几乎破灭；朝中人脉折损大半，如同被斩断手足；皇帝借太后之手将她变相软禁于佛堂一月，更是明确的警告。如今的她，如同困守孤城的女王，手中筹码所剩无几。

“不能坐以待毙。”她放下眉笔，声音冷得像淬过冰，“皇帝开恩科，欲纳新人，培植羽翼。这是危机，也是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她唤来仅存的最信任、也最隐秘的心腹老太监，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给江南、湖广那边我们最后的关系传信，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恩科中，将我们物色好、暗中资助培养的那几个人……送上去！要让他们考中，并且尽可能取得好名次，进入翰林院，或者……分配到有实权的部院！”

老太监面露难色：“娘娘，如今各处查得严，我们的人行动不便，且恩科取士，皇帝必然格外关注，舞弊风险极大……”

“谁让你舞弊了？”吴太妃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与狠绝，“我们要的，是‘合理’地让他们脱颖而出！他们本身就有才学，我们只需提供最好的名师指点，最全的备考资料，打通关节，让他们在考前能‘偶然’得到某些‘高人’的指点，或者‘恰巧’住进有利于静心备考、信息灵通的地方……至于考场之内，自然要靠他们自己。只要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切中时务，皇帝和考官难道会因他们出身寒微或有我们暗中资助的痕迹而黜落吗？我们要的，是雪中送炭的‘恩情’，是日后可供驱使的‘香火情’！告诉那些人，这是他们唯一摆脱寒微、青云直上的机会，也是报答本宫这些年暗中资助的唯一方式！若此事再办砸了……” 她未尽之言中的威胁，让老太监打了个寒颤。

“老奴明白了！定会想尽办法，办得妥帖隐秘。”老太监深知这是背水一战，不敢再有异议。

“还有，”吴太妃补充，语气森然，“给北边……也传个消息，问问骨咄禄到底死没死，他那幼子逃到哪里去了。或许……将来还有用。” 她还不甘心，还想抓住任何可能翻盘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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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对，工部衙门的氛围，却是另一番景象。自从王佑安接任左侍郎，专司实务以来，这里的风气为之一新。

王佑安每日到衙极早，先是快速处理紧要公文，随后便换上便服，带着几名属官，直接深入到各作场、库房、料场。他不仅看账册，更看实物、看流程、问匠人。很快，他便发现了林书瑶掌权时推行的一些改革措施的妙处，比如标准化的部件尺寸、分阶段的流水作业、严格的物料验收流程等。他没有因为林书瑶是“罪臣”（虽已平反，但毕竟去职）而全盘否定，反而虚心向一些老吏和匠头请教这些措施的优劣，并在此基础上，结合自己多年地方治水的经验，提出了进一步的改进方案。

他简化了一些过于繁琐的文书环节，提高了工匠的计件酬劳标准（尤其对于技术精湛或能提出有效改进者），设立了“创新激励金”，鼓励匠人钻研新技术、新工艺。对于军械制造，他严格执行林书瑶定下的质量管控体系，并加强了抽检的随机性和惩罚力度。同时，他利用自己太后母族旁支的身份（尽管疏远，但这层关系客观存在），在协调户部拨款、催办各地物料时，遇到的阻力明显比林书瑶当年小得多。许多官员看在太后和承恩公府的面子上，或多或少会行些方便。

一次，某地供应工部的特种木材以次充好，被王佑安亲自带人查验出来。当地官员试图通过承恩公府的远亲说情，王佑安却毫不客气，直接将证据和人犯移交刑部，并上书皇帝，请求严惩，以儆效尤。此事传开，朝野皆知这位新任王侍郎是个“只认规矩、不认人情”的硬骨头，但同时也因其公正和太后背景，无人敢轻易为难。他的路，确实比当年毫无根基、又身为女子的林书瑶好走了许多。

工部的运转效率显着提升，送往边关的军械质量稳定，工期甚至有所缩短。皇帝几次召见垂询，王佑安皆能对答如流，数据翔实，方案具体，深得赞许。一时之间，王佑安风头无两，被视为工部乃至朝廷中难得的实干能臣，太后母族也因此脸上有光。

然而，身处赞誉中心的王佑安，却异常沉得住气。他每日依旧早出晚归，埋首公务，对同僚的恭贺谦逊以对，对可能的拉拢保持距离。下衙后，他常常独自在值房整理文书，或微服前往“瑶光坊”附近的茶楼静坐片刻——那里离工部衙门不远，能听到一些关于民间器用需求的真实议论。他深知自己今日的顺畅，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林尚书”打下的基础、太后家族的荫庇以及皇帝用人之际的急需。他更清楚，工部这个位置，看似风光，实则是非之地，前任的遭遇便是前车之鉴。唯有实绩，唯有低调，唯有绝对的忠诚与清廉，方能长久。

这日，王佑安在查看一批新式弩机的验收报告时，看到工匠署名处有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他曾暗中关注过、原“瑶光坊”的一位老师傅，如今被工部以高薪聘回。他心中微动，或许，有些民间智慧与活力，正是沉闷的官办作坊所急需的。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他脑中形成。

朝堂之上，一颗务实的新星正在稳步升起，光芒渐盛；深宫之内，失败的阴谋家正在孤注一掷，播撒着危险的种子；市井之中，劫后余生的姐妹用勤劳与智慧开辟着新生；边关之外，年轻的统帅们则在秘密锤炼着未来的国之利刃……太平的帷幕下，各方力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蓄势、调整、谋划。短暂的平和，或许是更大变革来临前的寂静。时代的画卷，正在这明暗交织、新旧碰撞中，缓缓展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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