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月,大周北境陷入了开战以来最惨烈、最胶着的阶段。
北狄大汗骨咄禄的战略开始显现威力。阿史那·咄苾的主力虽在鬼哭峡受挫,但迅速调整,不再寻求单点突破,而是利用其骑兵的机动优势,分作数股,轮番对河西外围防线进行不间断的骚扰、突袭,试图寻找守军的薄弱环节。同时,对朔风关和云州的佯攻也变成了持续的高强度压力,杨肃和林武承受着巨大的考验。
朔风关下,尸积如山。杨肃老将军凭险固守,指挥若定,一次次击退北狄如同潮水般的进攻。关墙之上,血迹斑斑,守军将士疲惫不堪,但目光依旧坚定。杨肃的白须已被硝烟染黑,他如同定海神针,屹立在最前线,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士气的保证。然而,关内箭矢存量告急,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每一次击退敌袭都异常艰难。
云州方面,林武面临的压力更大。秃发乌孤在得到部分增援后,进攻更加疯狂。林武指挥部队依托营寨和有利地形,与敌军展开惨烈的拉锯战。他善于捕捉战机,多次率领精锐骑兵出营逆袭,挫败敌军的攻城企图。赵破虏在河西侧翼也打得异常艰苦,虽然依靠地利和提前部署,数次击退北狄主力的试探性进攻,但兵力与对方悬殊,防线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军中已经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士兵们常常只能以稀粥果腹,握着兵器的手都因饥饿而微微发颤。
大战小战,连绵数月。 战争的巨大消耗开始显现出可怕的后果。
最致命的问题,出在了后勤上。数路大军,数十万人马,每日消耗的粮草、箭矢、药品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尽管后方有林书瑶竭尽全力督造军械,有“卫国债券”筹集的资金支撑,但运输环节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通往北方的官道因为战乱和恶劣天气变得泥泞难行,运输车队行进缓慢,且屡屡遭到北狄小股骑兵的袭击骚扰,损失惨重。民夫征集困难,许多壮丁已被征入军队,剩下的也畏惧路途艰险和战火波及。运力严重不足,导致前线粮草供应时断时续,箭矢等消耗品补充跟不上战斗节奏。林武军中已经开始实行严格的粮食配给,许多士兵只能半饥半饱地作战。箭矢更是珍贵,不到敌军进入有效射程绝不允许放箭。战争的天平,正在因为后勤的短板,而悄然向着不利于大周的方向倾斜。
朝堂之上,一股暗流随着前线的困境开始涌动,并迅速蔓延至市井之间。
林文清和林书瑶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解决后勤危机之中。林文清协助枢密院,想方设法优化运输路线,提议组建由军队保护的专职运输队伍,甚至考虑利用尚未完全封冻的河道进行水陆联运。林书瑶则在工部绞尽脑汁,试图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并派人四处搜罗更多的工匠和原材料。她们宵衣旰食,忙得脚不沾地,只求能为前线多输送一分力量。
然而,就在她们专注于实务之时,一股阴风开始在京城刮起。
起初,只是在一些不得志的官员、或是与吴太妃旧部有牵连的清流言官小圈子里,流传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议论。
“听闻前线将士苦战,然进展甚微,数月过去,寸土未复,是否……指挥失当,贻误战机?”
“数十万大军,每日耗费钱粮无数,却只能与狄虏僵持,长此以往,国库如何支撑?百姓何以负担?”
“杨老将军年事已高,或可理解。但那林尚书,年少掌兵,是否过于持重,乃至……畏战不前?”
这些声音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毕竟战事艰难是事实。但随着吴太妃暗中操控的残余势力悄然发力,这些议论开始变得具体而尖锐,并且如同瘟疫般,从朝堂蔓延至了街头巷尾。
一些茶楼酒肆里,开始有人“忧心忡忡”地议论:
“哎,你说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咱们捐了那么多‘卫国债券’,怎么前线还是没什么好消息传来?”
“可不是嘛!听说那北狄人也没多厉害,怎么咱们的将军就是打不赢呢?别是……别是故意拖着吧?”
“嘘!小声点!我有个远房亲戚在衙门当差,听说啊,那些将军们,光吃军饷不干实事!仗打得越久,他们捞的军饷就越多!叫什么……对,‘养寇自重’!”
“真的假的?那不是和北狄勾结了吗?”
“这可说不准!你看那林尚书,年纪轻轻就当了那么大的官,说不定就是靠着会捞钱、会养寇才上位的!不然怎么解释咱们兵强马壮,就是打不赢?”
恶意的揣测、片面的解读,混杂着对战争延长的不满、对生活负担加重的怨气,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风点火下,迅速发酵。 “武将无能”、“畏战养寇”、“勾结狄虏以饱私囊”……一顶顶骇人听闻的大帽子,开始扣在了以林武为代表的前线将领头上。
这股风潮竟然在京城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舆论。部分原本就对林家权势过快膨胀心存忌惮,或因改革利益受损而怀恨在心的官员,觉得找到了攻击的利器,也开始在朝会上含沙射影,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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