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了云州的边防局势,确认北狄此次南下更大可能是一场策应京城的佯动之后,林文清并未有丝毫松懈。那桩压在心头、关乎国本的先帝疑案,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驱使她立刻行动起来。
暗地里,她将所有能动用的、绝对可靠的核心暗探力量,分作数队,全部投入到了寻访当年太医院旧人的工作中。此事之艰难,远超探查军情。时隔数年,人事变迁,知情人要么三缄其口,讳莫如深,要么已隐姓埋名,不知所踪,甚至可能早已被幕后黑手灭口,尸骨无存。
她手中只有皇帝提供的寥寥几个已“消失”太医的姓名,以及一份残缺不全的太医院旧员名录。她如同大海捞针,命令暗探以云州为中心,向周边州县辐射,查访所有可能与京城太医院有过关联的医者、药商、甚至是当年被遣散出宫的粗使宫人。
过程充满了挫折与失望。许多看似有价值的线索,追查下去却发现是有人故意布下的迷阵,或是查到最后,找到的只是一座荒坟。压力与焦虑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林文清心头。时间一天天过去,万寿节日渐临近,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就在她开始怀疑对手是否真的已将一切痕迹完美抹去时,一线微光终于穿透了迷雾。一名唤作“灰隼”的资深暗探,历经周折,在云州城郊的一个小镇上,寻到了一点线索——镇上有位姓孙的老大夫,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解决各种疑难杂症和古怪中毒,但脾气极其古怪,不喜与官宦人家往来。据镇民零星传闻,这位老大夫是从京城来的,早年好像还在宫里当过差,后来不知怎的,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被排挤了出来,心灰意冷之下才在此地隐居。
“孙?”林文清对着暗探送回的密报,蹙眉沉思。皇帝提供的名单里,并没有姓孙的太医。但“曾在宫里当差”、“被排挤”、“擅长毒理”,这几个关键词,像火花一样在她脑中闪烁。一个被排挤出核心圈子的人,或许反而因不在漩涡中心,而能看到一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或者,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被排挤者,往往对当权者心存怨望,或许更容易开口。
她命令“灰隼”按兵不动,只是在外围进一步核实孙老大夫的详细信息。很快,更多信息传来:老大夫名叫孙遗直,自称是药王孙思邈的后人,医术确有独到之处,因性情孤傲,不屑钻营,在太医院人缘不佳,于先帝驾崩前一年左右,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离京,自此隐居于此。
“先帝驾崩前一年离京……”林文清反复咀嚼着这个时间点。这太微妙了!这绝非巧合!他极有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或者预感到风暴将至,才选择了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他很可能就是那个知情人!
林文清决定亲自拜访。她没有摆出丝毫钦差的仪仗,只带着云袖,换上寻常富家小姐的衣衫,乘坐一辆普通的马车,来到了孙遗直隐居的那处位于山脚下的简陋草庐。
初次见面,并不顺利。孙遗直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而充满戒备。他对这对突如其来的“主仆”十分冷淡,尤其对林文清周身那难以完全掩盖的、不同于寻常乡野女子的气度风韵颇为抵触,言语间多有不耐,甚至直言不喜与官家打交道,几次三番欲下逐客令。
林文清不急不躁。她放下身段,连续数日,只以家中长辈有疑难杂症,久闻老先生大名,特来请教为由,每日准时到访。她不谈政事,只与孙遗直谈论药理,请教脉象,言辞恳切,态度谦恭。她甚至留意到孙遗直草庐漏雨,暗中派人寻了可靠工匠,趁他外出时修缮妥当,却绝口不提。当附近几个地痞因觊觎孙遗直炮制的药酒前来骚扰时,林文清让护卫不着痕迹地将其驱离,并警告其不得再犯,同样未在孙遗直面前表露分毫。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孙遗直虽性情孤僻,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老顽固。他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看出林文清并非寻常官眷,其求知之心真诚,处事细腻周全,且暗含侠气。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先帝当年那场突如其来、又透着几分诡异的“重病”,始终存有一个巨大的疑团,多年来如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无人可说,也不敢说。
终于,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油灯如豆,火苗不安地跳动着,草庐外雨声淅沥,更衬得屋内一片沉寂。孙遗直看着连日来不辞辛劳、被雨水打湿了裙摆却依旧眼神清澈而坚定的林文清,又想起她暗中相助的种种,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动了。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释然:
“姑娘,不,林大人……罢了,老朽知道你的来意了。你并非只为学医而来。你这般人物,这般耐心,这般……神通,绝非寻常人家。你是为了……先帝之事而来的吧?”
林文清心中剧震,直道关键时刻终于到来。她示意云袖退至门外守候,起身,整理衣冠,对着孙遗直深深一揖,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老先生慧眼如炬。文清……奉当今天子密旨,追查先帝驾崩真相。望老先生念在君臣一场,天下公义,告知实情!文清在此以性命担保,必竭尽全力,护老先生及其家人周全,绝不让我等今日之言,泄露半分,令您受丝毫牵连!”说着,她取出了贴身珍藏的皇帝密旨和那枚作为信物的蟠龙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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