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齿轮无情向前,向榆转学的事情,在两周后终于尘埃落定。
手续办妥那天,也是她在俞中上课的最后一天。当班主任程定利用最后一节班会课,宣布这个消息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哗然,随即是热烈的、带着祝福与不舍的掌声。
“向榆同学因为家人身体原因,即将转学去临安继续学业。大家同窗近两年,在此,我们一同祝愿她学业进步,前程似锦。”
向榆站在讲台旁,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温顺地笑了笑,心底却泛着离别的酸涩。她的视线落在同桌陆佳穗身上,对方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明确传达着“我在生气”的信号。
早在上午手续办完时,向榆就告诉了她和姜韵。陆佳穗当场就炸了,气她瞒到最后一刻,觉得没被当作真正的朋友。这股闷气,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向榆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趁着班上喧闹,悄悄在课桌下伸出手,握住了陆佳穗微凉的手指。
陆佳穗的手猛地一颤,身体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抽开。她只用余光瞥了向榆一眼,别扭地看向窗外,声音闷闷的:“干什么?”
“对不起,佳穗。”向榆声音轻柔,带着真诚的歉意,“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转学这种事,没最终确定前,我怕说出来让大家空担心一场。现在定了,是因为妈妈要去临安治病,我需要陪着她。到了那边,我一定会经常跟你联系的。”
陆佳穗扯了扯嘴角,小声嘟囔:“我也不是非要刨根问底……我知道你家里有事。我就是觉得,我们是好朋友,这种大事应该第一时间知道,可以一起分担的。”
听到好友并非真的责怪自己隐瞒原因,而是在意那份“分享”的资格,向榆心头一暖,弯起唇角:“好,我记住了,以后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陆佳穗这才回过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迅速泛红,扬起的嘴角也耷拉下去,声音带上了哽咽:“小榆……我舍不得你。”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向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的鼻尖也跟着一酸,却强装镇定,拍了拍好友的背,柔声道:“好啦,先听课,不然要被程老师点名了。”
陆佳穗用力点头,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向榆看着熟悉的教室和身边的好友,轻声道:“佳穗,这是最后一堂……和你,还有姜韵,一起上的课了。”
话音刚落,陆佳穗刚刚止住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桌面上。她压抑着哭声,肩膀微微耸动。向榆紧紧回握她的手,掌心沁出细汗,却舍不得松开分毫。
这最后一课,她们的手一直紧握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下课后,陆佳穗和姜韵陪着向榆回寝室收拾最后的行李。东西不多,棉被早已被家人取走,只剩下些零散的生活用品。
“小榆,”姜韵从阳台拿着瓶洗衣液走进来,“这个还要吗?”
陆佳穗接过去掂了掂:“没剩多少了,还挺沉,不好带,扔了吧?”
向榆却摇摇头,伸出手:“给我吧。”
这瓶洗衣液,是她和宋怀时一起挑的味道。这个牌子这个香型已经停产了。
陆佳穗和姜韵虽觉奇怪,但也没多问,递给她后便继续帮忙收拾。
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装下了她在寝室所有的痕迹。陆佳穗抢先把行李箱拉出门口,向榆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小小空间,然后将钥匙轻轻放在空荡的桌面上,转身,关门。
三人拖着行李来到校门口,却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徐宣林和程淮。
姜韵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程淮笑道:“宣林要来,我猜你肯定也在,就跟着来了。”他转向向榆,爽朗道,“一路顺风啊,向榆。”
“谢谢。”向榆点头回应,她与程淮的交情仅限于此。
趁着姜韵和程淮、陆佳穗在一旁说话,徐宣林凑到向榆身边,语气带着熟稔的抱怨:“不够意思啊向榆,转学这么大动静都不跟我通个气?”
向榆笑了笑:“这也不算什么事。”
“都要走了还不算大事?”徐宣林白了她一眼,“听程淮说,你去临安?”
“嗯。”
“那不远,平时放假我找你玩去。”
向榆哭笑不得:“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找你还需要理由?”徐宣林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担心你这闷葫芦性子,到了新地方被人欺负了又自己憋着。我得时不时过去考察一下,看有没有人敢欺负你。”
向榆被他逗笑,没有接话。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了徐宣林,望向教学楼的方向。
徐宣林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笑着打趣:“别看了,宋怀时没来,他请假了。”
向榆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大概是不知道她今天走吧…也好…省了离别的伤感。
两人沉默地并肩站着。
就在向榆想开口说点什么来打破沉寂时,徐宣林先喊了她的名字:
“向榆。”
她侧头看他,他依旧盯着校门外,声音低沉而认真:“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愿你事事皆如愿……”他的声音后面似乎还模糊地跟了句——
(“…这次你不要再丢下我了!向榆”),但恰巧此时,一辆轿车停在门口,随之而来的车的喇叭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向榆认出是林阿姨的车,没急着走,而是静静看着车子,对徐宣林说:“我也是,希望你能好。”
“小榆,那是你家的车吧?”陆佳穗的声音传来。
向榆应了一声,拉起行李箱准备过去。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她回过头,看见徐宣林红着眼圈,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路上小心,一路平安啊,向榆。”
看着他强忍不舍的样子,向榆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点点头,真诚地说:“谢谢你,徐宣林。”
坐上后座,车子缓缓启动。向榆侧头看向窗外,陆佳穗他们还站在校门口挥手,姜韵挥得格外用力。她没有降下车窗,只是最后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小榆在学校朋友很多啊。”林阿姨一边开车一边笑道。
向榆笑了笑:“没有,就这几个。”
一路上,林阿姨细心地嘱咐她到了临安要安心学习,多陪陪妈妈,并告诉她转学手续已办好,在临大附中,和她儿子萧池一个班,互相有个照应。
车子驶入小区,快到楼下时,向榆的目光瞬间定住了——她看到了一个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车刚停稳,她就推门下车。那个孤寂站在楼下的少年,闻声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是宋怀时。
向榆几步走到他面前,因为身高差,她需要微微仰头:“你怎么在这儿?”
宋怀时低下头,目光沉沉:“等你。”
林阿姨这时也走了过来:“小榆,是同学吗?”
向榆点头。宋怀时礼貌地问好:“阿姨您好,我是向榆的同学,宋怀时。”
“同学真有心,都来送你呢。”林阿姨笑着,接过向榆的行李箱,“那你们聊,我先上去了。”
待林阿姨离开,宋怀时才低声解释:“中午听程淮说你今天走,我就请假回了趟家,过来找你。”说着,他递过来一个东西。
向榆低头一看,是一块金牌——高二时他参加跳远比赛获得的那块,曾短暂地挂在过她的脖颈上。
她一时怔住,没有接:“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宋怀时垂着眼睫:“知道你要走,回家把它找了出来。这个,当作送行礼物。”他顿了顿,声音更轻,“祝你平安,向榆。”
“平安”二字,重于千钧。这金牌承载的,是两人之间独特的羁绊与回忆。
向榆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块尚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沉甸甸的金牌。
礼物送出,宋怀时似乎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向榆知道他还要赶回学校,便轻声道:“你快回去吧。”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宋怀时点点头,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克制地收回,只深深地看着她:“那好。向榆,记住我说的话。”
一定要平平安安。
说完,他率先转身,迈步离开。
向榆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楼,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仿佛心有灵犀,在走到拐角处时,宋怀时忽然停下,侧身回头。隔着一段距离,他抬起手,用力地朝她挥了挥。
尽管看不清表情,但向榆能感觉到,他脸上一定带着笑容。
手臂落下,身影转过拐角,彻底消失不见。
就在那一瞬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向榆站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一滴接着一滴,迅速浸湿了衣领。
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筱筱仙子,用手肘碰了碰身旁心情复杂的楚风,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洞悉一切又带着几分戏谑的浅笑,拉长了语调:
“小风风~,看明白了吗?这离别的戏码,还真是青春里最百试不爽的催泪弹呢。天道这最后一手‘转学’,倒是阴差阳错,让某些潜藏的心思,都浮出水面了呢……”
楚风望着向榆消失的楼道口,以及宋怀时离开的方向,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点了点头,对筱筱仙子的话深表赞同:“确实。虽然转学让人措手不及,但宋怀时这块金牌送得……意义非凡。徐宣林那欲言又止的话也挺戳心。这么一看,天道强行推动的这场离别,反而让一些感情变得更清晰了。”
“清晰?”筱筱仙子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她转过身,背靠着无形的屏障,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风,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小风风,你看得还是不够深啊。你只看到了宋怀时的金牌和徐宣林的祝福,却没注意到一个最关键的变化。”
“什么变化?”楚风疑惑。
“徐宣林啊!”筱筱仙子伸出纤纤玉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按照原定的、没有被我们和干预的‘剧本’,此时的徐宣林应该是个游戏人间、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人设,直到遇见向榆后才变身深情男二。但现在呢?”
楚风经她提醒,仔细回想徐宣林出现的种种——他从一开始就对向榆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和保护欲,处理林莹莹事件时手段老辣果断,看向榆的眼神深沉专注,完全没有半分“浪子”的轻浮。他之前只觉得是徐宣林本性如此,现在被点破,才恍然大悟。
“他完全没有要走‘浪子’路线的意思他从头到尾,目标就非常明确,就是向榆。而且……”楚风眼睛越瞪越大,“而且他似乎一直单身,身边根本没有其他莺莺燕燕。”
“对”筱筱仙子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你终于开窍了”的赞许,“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这位徐同学,重生的时间点相当早啊。早到他刻意规避了成为‘浪子’的那个阶段。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和悔恨回来,目标明确,心无旁骛,从根源上就斩断了那些不必要的桃花和所谓的人设,直接进入了‘守护者’模式。”
她摸着光滑的下巴,饶有兴致地分析:“啧啧,真是够决绝的。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连‘年少轻狂’的体验卡都直接撕了。这份执着,倒是比原剧情里那个遇见向榆后才深情的浪子,更显得真实和有分量了。”
分析完徐宣林,筱筱仙子话锋一转,那双充满戏谑的美眸便直勾勾地落在了楚风身上,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直看得楚风心里发毛。
“不过话说回来呀,小风风~”她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凑近了些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楚风的肩膀,摇头叹息道:“同样是待在姐姐我身边,你怎么就没学到点这种‘觉悟’和‘行动力’呢?整天不是被特训累成小狗,就是被怪谈吓得往我身后躲。”
楚风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梗着脖子辩解:“我那不是还在成长吗。而且情况不一样。徐宣林他是为了爱情,我这是为了任务和……和提升自己。”
“哦?提升自己?”筱筱仙子挑眉,笑容越发灿烂且恶劣,“那要不要姐姐我也给你设定一个‘终极目标’?比如……拯救世界?或者,打败某个终极大魔王?这样你是不是就能像徐宣林一样,爆发出惊人的潜能和‘行动力’了?”
楚风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头皮发麻,连连摆手:“不,不用了筱筱姐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筱筱仙子终于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逗你的啦…小风风!你有你的节奏,姐姐我才舍不得把你逼成那种苦大仇深的复仇……哦不,深情男主呢。现在这样傻乎乎的,多可爱。
楚风:-_-|| 他一点也没觉得被安慰到。
“走吧,”筱筱仙子笑够了,转身望向临安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充满兴味,“女主角已经启程,深情男二严阵以待,而我们的‘天命’男主似乎还蒙在鼓里……下一站,临安。这场因为重生者加入而变得更加错综复杂的大戏,真是越来越让我期待了。”
楚风摸了摸自己被“蹂躏”过的头发,看着筱筱仙子兴致勃勃的背影,无奈又认命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