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栋如今已成为“基地”的别墅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折腾了一夜,楚风却毫无睡意,精神处于一种奇特的亢奋与疲惫交织的状态。筱筱仙子更是看不出半点倦容,仿佛夜间那连番遭遇对她而言不过是热身运动。
“先去洗个澡,换身宽松的衣服。半小时后,地下训练室见。”筱筱仙子丢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回了她的房间。
楚风不敢怠慢,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换好衣服,按照筱筱仙子之前提过的位置,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推开沉重的隔音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
与其说是训练室,不如说是一个经过特殊改造的、极其宽敞空旷的大厅。地面和墙壁都覆盖着某种暗色的、非金非木的吸光材料,空气中有微弱的能量流动感,头顶没有灯具,却散发着均匀而柔和的冷光。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外界完全隔绝。
筱筱仙子已经等在那里,她也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练功服,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魅惑,多了几分干练与肃杀。
“不错,还算准时。”她点了点头,“废话不多说,我们直接开始。你既然继承了这缘法令牌,就算是半个‘缘法使者’了。驱使令牌,化解执念,应对怪谈,靠的不是蛮力——当然,必要的时候,蛮力也很好用——核心在于三点:精神力、感知力、以及对‘因果’的理解。”
她伸出三根手指。
“今天,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精神力的凝聚与防护。”
她走到楚风面前,指尖不知何时萦绕起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丝。
“闭上眼睛,放空思绪,感受你的意识海。然后,尝试将散乱的精神力,想象成丝线,慢慢汇聚到眉心。”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引导着楚风。
楚风依言闭目,努力排除杂念。起初,他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但渐渐地,在筱筱仙子声音的引导下,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意识中那些散乱的光点。他尝试着,如同抽丝剥茧般,将它们一点点牵引、汇聚。
过程极其艰难,精神上的疲惫感远超身体上的劳累。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这时,筱筱仙子那萦绕着银光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上。
嗡
楚风只觉得脑海一震,仿佛有什么屏障被打破了。那些原本难以控制的精神光点,在这一刻变得驯服了许多,迅速朝着眉心汇聚,形成了一小团温暖、凝实的光晕。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精神力的初步凝聚。”筱筱仙子的声音传来,“现在,尝试将这团精神力,向外扩散,形成一个薄薄的护罩,覆盖你的全身。不用求大,求稳即可。”
楚风努力尝试,那团光晕颤颤巍巍地开始扩散,如同吹一个脆弱的气泡。精神力的消耗急剧增加,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集中精神!想象它是一层水膜,贴合你的皮肤!”筱筱仙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就在楚风感觉快要支撑不住,那层精神护罩即将溃散时——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伴随着脑袋如同被针扎般的刺痛,楚风猛地睁开眼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那刚刚成型的护罩瞬间破碎。
筱筱仙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不断扭动的黑色阴影,像是某种怨念的碎片。刚才就是她用这个,轻易击碎了楚风那不堪一击的精神防护。
“太慢了!太散了!”筱筱仙子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就你这护罩,连最低级的怨灵冲击都挡不住一下!继续!”
不等楚风喘息,她再次命令他闭眼凝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楚风而言堪称折磨。他不断地凝聚精神力,构建护罩,然后被筱筱仙子用各种方式(有时是精神冲击,有时是微弱的物理敲打,有时是直接引动训练室内预设的能量干扰)轻易击破。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精神上的刺痛和巨大的消耗。
他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嘴唇甚至因为精神透支而微微颤抖。但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喊停。他知道,这是变强的必经之路,筱筱仙子虽然手段“粗暴”,但每一次击破都精准地指出的他防御的薄弱点。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后,当筱筱仙子再次引动一道细微的能量涟漪撞向他时,那层薄薄的精神护罩虽然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肥皂泡,却顽强地没有立刻破碎,坚持了足足两秒才溃散。
楚风脱力般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过度消耗后的嗡鸣。
筱筱仙子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马马虎虎,算是入门了。”她踢了踢楚风的小腿,“休息十分钟。然后,进行下一项——感知执念的练习。别忘了,你令牌里还住着个‘小房客’呢,正好拿来当教具。”
楚风:“……” 他看了一眼口袋里的令牌,突然觉得里面那个娃娃之灵有点可怜。
特训,才刚刚开始。而楚风已经预感到,往后的日子,恐怕会比面对怪谈更加“水深火热”。这位仙子姐姐当起教官来,可比她戏谑调侃的时候可怕多了。
短暂却如同昏迷般的十分钟休息结束后,楚风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又勉强填回去的布偶,浑身绵软,脑袋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在开演唱会。但筱筱仙子显然不打算给他更多恢复时间。
“感知力,是‘缘法使者’的眼睛。”筱筱仙子手中把玩着那枚缘法令牌,令牌在她指尖灵活翻转,“无论是寻找需要帮助的执念,还是辨别潜藏的危险,亦或是洞察怪谈的弱点,都离不开它。现在,尝试将你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可怜的精神力,像触角一样延伸出去,感受这令牌里‘住户’的状态。”
楚风盘膝坐在地上,依言闭目,努力忽略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刺痛,将意识再次沉入那团位于眉心的、微弱却凝实了些许的光晕。然后,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精神细丝,探向筱筱仙子手中的令牌。
这一次,比之前单纯构建护罩要精细和困难得多。精神细丝颤巍巍地接触令牌,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与冰凉。他耐心引导,回想昨夜引渡那娃娃之灵时的感觉,想象着“沟通”的意念。
渐渐地,一片模糊的、带着满足和宁静的“情绪色彩”浮现在他感知中。那娃娃之灵似乎正处于一种沉眠般的安详状态,对外界的探知只有懵懂的回应,再无之前的怨怼与悲伤。
“它……很平静。”楚风睁开眼,有些虚弱地说道。
“嗯,算你及格。”筱筱仙子随手将令牌抛还给他,“对无害灵体的基础感知算是入门了。不过,真正的考验在外面。”
她指了指训练室的天花板,意有所指:“这座城市里,游荡着的可不都是这种能被轻易安抚的小可怜。更多的,是混杂着恶意、谎言和血腥气的扭曲存在。你需要学会在它们靠近之前,就嗅到那股‘臭味’。”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又或者是某种冥冥中的“安排”,当两人结束上午的特训,回到别墅一楼的客厅,正准备简单吃点东西时——
楚风握着令牌的手猛地一颤
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强烈不详意味的感应,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令牌与城市无形“因果”网络的连接,骤然窜入他的感知。
“筱筱姐姐”楚风脸色一变,霍然起身,“令牌有反应,很强烈的恶意……就在附近。东边,隔两条街的那个小公园。”
那感应如此清晰而尖锐,充满了毁灭与死亡的气息,与昨夜槐安路46号的执念、植物园美女蛇的妖气都截然不同,更加纯粹,更加……针对生灵。
筱筱仙子放下手中的水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有‘客人’不等我们上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表演’了。走!”
两人身影一闪,迅速离开别墅,朝着楚风感应的方向疾驰而去。短短两条街的距离,对于体质已非凡人的他们而言,转瞬即至。
那是一个供附近居民休闲的小公园,有儿童滑梯、沙坑和几条长椅。此刻,明明是午后,公园里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死寂。阳光似乎在这里也变得黯淡冰冷。
公园中央的沙坑旁,倒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她面容姣好,此刻却扭曲着,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的脖颈处,有一道细细的、仿佛被什么极锋利的东西划开的血线,鲜血正缓慢地从中渗出,染红了她身下的沙粒和白裙。
而在女子尸体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小,穿着一件极其醒目、红得刺眼的旧式塑料雨衣,脚上是一双同样鲜红的小雨靴。雨衣的兜帽罩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俏的、毫无血色的下巴,和一张涂着怪异鲜红、如同喝了血般的嘴唇。
小女孩手中,没有拿任何凶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仿佛在看着脚下的尸体。
楚风感觉到,那强烈的、冰冷的恶意源头,正是来自这个红雨衣的小女孩。而令牌传来的感应告诉他,地上死去的女子,名叫……如霜。
“又来一个送死的。”筱筱仙子声音冰冷,目光锁定在那个红雨衣小女孩身上。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那红雨衣小女孩缓缓地、以一种近乎机械般的僵硬动作,抬起了头。
兜帽阴影下,露出的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和一双……完全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黑的眼睛,那双纯黑的眼眸,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洞,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寒意。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楚风和筱筱仙子,那张鲜红的小嘴,慢慢咧开,露出一个与她年龄完全不符的、充满了残忍和恶意的笑容。没有声音,但那笑容本身,就仿佛带着无数亡魂的哀嚎。
她伸出一只同样苍白的小手,指了指地上名叫如霜的女子尸体,然后又指向楚风和筱筱仙子,纯黑的眼眸中,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意思不言而喻——下一个,就是你们。
楚风倒吸一口凉气,这红雨衣的小女孩带给他的压迫感,远比昨夜的小丑要强烈得多,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生命威胁。
筱筱仙子却只是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气息有些不稳的楚风挡在身后,对着那红雨衣小女孩,勾了勾手指:
“小东西,年纪不大,杀心倒是不小。来,让姐姐看看,你这身红皮下面,到底藏着多少腌臜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