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闭目待死,伏于尘埃,如同案板上待宰的鱼肉。忠烈坪上,千余道目光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尤其是在武松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逼视下,气氛紧张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弦断箭发。
“哥哥!此等不仁不义之徒,留之何用!待俺武松一刀结果了他,为秦明、孙立、陈达,也为俺自己,讨还血债!” 武松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右手已按在戒刀刀柄之上,凛冽的杀气瞬间锁定了台下的宋江。
宋江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杀意,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连呜咽都已发不出,只能绝望地等待最终的终结。
“二哥且慢!”
就在武松即将踏步而下的瞬间,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林冲。他依旧按着剑,但目光却从宋江身上移开,看向了卢俊义和激愤的武松,沉声道:“武松兄弟,血仇必报,天经地义。然宋江之罪,非止于私怨,更关乎梁山存续,关乎如何应对那‘幽寰’大敌。此刻杀他,易如反掌,但之后呢?”
另一个出声的,竟是浪子燕青。他并未看宋江,而是对着卢俊义躬身一礼,朗声道:“主人,林教头所言极是。宋江固然罪该万死,但其此刻尚有可用之处。其一,他乃梁山名义之主,虽众叛亲离,但其亲口供罪,更能凝聚我等出兵之正名,让天下人知晓,我等非是背弃梁山,而是清理门户、诛除妖邪!其二,他熟悉梁山现今布防,更与‘幽寰’有所接触,知其部分底细,于我方备战,或有裨益。”
燕青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杀一摇尾乞怜之宋江,不过一刀之事。但若因此导致剿灭‘幽寰’之事横生枝节,致使更多兄弟罹难,岂非因小失大?不若……暂且留其性命,待荡平外患之后,再行论处不迟!”
卢俊义端坐不动,目光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他听着林冲与燕青的话,又扫过台下群情激愤的众人,以及那引颈就戮的宋江,心中已有决断。
武松闻言,虽然怒气未消,但也知二人所言在理。他重重哼了一声,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松开,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宋江,如同盯着猎物的猛虎。
卢俊义缓缓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影子,笼罩在宋江身上。他并未看宋江,而是面向忠烈坪上所有隐麟队员,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四方:
“诸位兄弟!宋江之罪,罄竹难书!其背信弃义,残害手足,引狼入室,罪证确凿,百死莫赎!依我等心中义愤,此刻便该将其千刀万剐,以慰晁天王及秦明、孙立、陈达等诸位兄弟在天之灵!”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那股无形的威压让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然!” 卢俊义声调一转,更加凝重,“如今梁山危殆,非止内乱,更有‘幽寰’此等势力外敌盘踞!其手段狠毒,所图非小,若任其坐大,非但我等昔日梁山兄弟将尽数罹难,恐京东百姓亦将遭其荼毒!此乃关乎存亡续绝之大义!”
他指向台下蜷缩的宋江:“此人,虽十恶不赦,然其身份,其知晓之内情,于我等联合梁山尚存良知之兄弟,共抗外敌,或有一线之用!”
最终,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冷电,重新落在宋江身上,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判:
“宋江!今日,姑且念在你尚有几分悔意,更念在剿灭‘幽寰’之大业,暂将你这颗项上人头,寄存在你的脖颈之上!”
宋江闻言,如同听到仙音,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死里逃生的狂喜,但接触到卢俊义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那狂喜瞬间冻结,只剩下更深的恐惧。
“然,死罪可暂免,活罪难饶!” 卢俊义语气森然,“自即刻起,你便是我‘隐麟’阶下之囚!需将你所知梁山布防、‘幽寰’底细,事无巨细,尽数交代清楚!若有半分隐瞒或虚言,立斩不赦!待我等扫清外患,功成之日,便是你伏法授首之时!”
他环视众人,厉声问道:“诸位兄弟,对此裁决,可有异议?”
台下沉默片刻,随即爆发出参差不齐,却最终汇成洪流的应和:
“谨遵员外号令!”
“先灭幽寰,再杀此獠!”
武松虽仍面色铁青,但也知这是当前最稳妥之法,重重抱拳,算是默认。
卢俊义看向花荣:“花荣兄弟,宋江便交由你看管。带下去,严加看守!”
花荣心情复杂地抱拳领命:“是!” 他上前,扶起(或者说拉起)几乎虚脱的宋江。宋江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全靠花荣和一名亲随搀扶,在无数道冰冷、鄙夷、仇恨的目光注视下,踉跄着被带离了忠烈坪,走向那阴暗的囚牢。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背影,卢俊义目光深沉。留下宋江,是一步险棋,亦是一步不得不走的棋。刀,已经悬在了宋江的头顶,线,则握在了他们手中。
而接下来,便是如何挥动这把可能伤己也可能杀敌的“刀”,去面对那更为神秘而强大的敌人——“幽寰”。山谷中的风,带着晚霞的余温,却吹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更加浓烈的战争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