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顶层大平层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带。客厅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运行发出的微弱低鸣。
唐郁时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一角,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多久,单薄的睡裙包裹着更显纤细的身体,运气不好大概又要病一场。
一夜未眠的痕迹清晰地刻在她脸上: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往日清亮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还未从那场惊心动魄的质问与彻底的死寂中回归。
主卧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唐瑜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熨帖的黑色真丝衬衫和同色系长裤,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恢复了往日冷硬干练的模样。
她正准备走向餐厅,目光扫过客厅,脚步猛地顿住。
“郁时?”唐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眉头微蹙。她快步走近,在沙发前蹲下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侄女苍白憔悴的脸和那双通红的、失焦的眼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能让唐郁时变成这样,绝非小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唐郁时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焦距艰难地汇聚在唐瑜担忧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沉静或伪装,只有一片被彻底撕碎后的茫然、痛苦和无助。仿佛溺水之人终于看到了岸边的浮木,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抗拒,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依恋,整个人扑进了唐瑜的怀里!
“姑姑……”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压抑了一整夜的惊涛骇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温热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湿了唐瑜肩头昂贵的真丝面料。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攥住唐瑜腰后的衣服,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对方身体里,汲取最后一点安全感和真实感。
“为什么……”唐郁时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般的控诉和不解,“为什么不提醒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承受这些……” 她不是在问系统,而是在质问眼前这个她曾经无比信任、却又在无形中将她推入深渊的亲人。
为什么让她像一个可耻的窃贼,在“德不配位”的痛苦与道德谴责中苦苦挣扎?为什么让她在系统的谎言下,一遍遍怀疑自己的存在,甚至质疑亲情的真实?
唐瑜的身体在唐郁时扑入怀中的瞬间微微僵了一下。怀中颤抖的、滚烫的身躯和那绝望的控诉,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她坚硬的保护壳。
她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侄女这一夜的煎熬从何而来。
明白了那句“为什么”背后,是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和对自己无声的怨怼。
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以“保护”为名,实则犯下的最大错误——她低估了唐郁时骨子里的道德感,高估了一个年轻灵魂在巨大谎言漩涡中独自支撑的能力。
她以为隔绝真相是盾牌,却不知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与自责的情绪汹涌而来,几乎淹没了唐瑜一贯的冷静。她缓缓抬起手,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温柔,轻轻环抱住怀中颤抖不止的女孩。她收紧了手臂,将唐郁时更深地护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侄女柔软的发顶。
“对不起,郁时。”唐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真诚的悔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落在唐郁时耳边,“是姑姑错了。”她没有辩解,没有推诿,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不该让你……承受那种挣扎。”
她指的是那种在“掠夺者”身份与自我认知间撕裂的痛苦。
这句迟来的道歉,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唐郁时被绝望和愤怒充斥的心湖。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无助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出去。眼泪流得更凶,但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呜咽,而是变成了无声的、汹涌的宣泄。
唐瑜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她,一只手在她单薄的后背上轻轻拍抚着,动作带着生疏却无比珍重的安抚意味。她感受着怀里女孩渐渐从剧烈的颤抖变为细微的抽噎,感受着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啜泣声终于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唐郁时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意识在巨大的情绪宣泄后变得模糊不清。
“睡一会儿吧,郁时。”唐瑜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温柔,在她耳边低语,“姑姑在这里陪着你。”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唐郁时打横抱起。女孩轻得让她心头又是一紧。她抱着她,步履沉稳地走向卧室,将她轻柔地放回床上,盖好薄被。唐郁时沾到枕头,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着,即使在梦中,那份沉重似乎也未完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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