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块浸透了浓墨的厚重丝绒,将城市严密地包裹起来。
唐郁时回到自己的公寓,玄关的感应灯亮起,驱散一小片黑暗,投下她略显孤清的影子。齐攸宁许是累了,已然歇下,客厅里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
她没有立刻去洗漱,也没有开亮主灯,只是将自己沉入客厅那张宽大沙发的阴影里。顾矜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余波一圈圈荡开,触及她内心某些长久以来刻意忽略的角落。
看清楚前路,既是一种解脱,也带来一种新的、空落落的不适感。
仿佛一直背负着的、混杂着愧疚与责任的沉重行囊被人强行卸下,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寂静在室内蔓延。窗外,城市的夜光是一种永不熄灭的灰蓝色,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框清晰的几何形状。
过了许久,她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沉思中惊醒,缓缓起身,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冷白的光屏亮起,映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顾矜和谢鸣胤的会面。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划过,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们分属不同赛道,却同样位于权力结构的敏感位置。这样的接触,绝不会是寻常的社交寒暄。
她摒弃杂念,指尖在键盘上敲击,调出近期经手的所有重要决策文件、项目评估报告、市场分析数据。一行行、一页页地仔细检视。分公司在深市的业务调整、与本地企业的合作意向、资金流向、风险评估……每一个环节都反复推敲,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引起上层关注的蛛丝马迹。
没有任何异常。所有的决策都在规则框架内,符合唐氏的利益最大化原则,甚至在某些方面显得过于保守和谨慎。
关掉内部文件,她又开始浏览深市本地的政务新闻、发展规划纲要的官方发布、主流媒体的经济评论。城市的发展蓝图清晰而宏大,她所在的位置,不过是这庞大机器运转中一个按部就班的齿轮,看不出任何需要惊动顾矜与谢鸣胤同时侧目的理由。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种无形的压力,并非来自已知的威胁,而是源于这种“未知”。
或许,信息不在这些正式的渠道里。她转而点开了几个用户基数庞大的短视频平台。这里的热点更迭迅速,充斥着各种真伪难辨的消息和情绪化的解读。营销号为了流量惯会捕风捉影,但风起于青萍之末,没有一丝缝隙,流言也无从滋生。
手指滑动屏幕,光怪陆离的内容快速闪烁:明星八卦、搞笑段子、社会奇闻、美妆教程……世界以碎片化的方式汹涌而来,却都与她关心的核心无关。时间在指尖流逝,屏幕的光在她沉静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不是发现了什么关键信息,而是被一个偶然刷到的视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是一只雪白的布偶猫,正努力地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塞,罐子口小,它进退两难,只能睁着一双湛蓝澄澈的大眼睛,无辜又委屈地“喵呜”叫着,憨态可掬。
像有一道温暖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被数据和算计占据的冰冷心扉。唐郁时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奇异地松弛下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弧度。
看了好几遍这个短短的视频,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随即,一种混杂着无奈和自我调侃的情绪涌了上来。痛定思痛?或许谈不上。但在这纷繁复杂、暗流涌动的境地里,那远在京市的两团毛茸茸的、不谙世事的温暖,此刻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云禧和千禧。它们的世界简单纯粹,只有阳光、猫粮和柔软的怀抱。
几乎是立刻地,她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两只小布偶接过来。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束,斜斜地洒落在厨房光洁的中岛台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研磨后醇厚的香气,以及食物烹制过程中产生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唐郁时起得很早。
她依旧按照昨日的搭配,制作了三明治,只是今天在煎蛋时,调整了技术,将火候掌握得更好,让边缘带上一丝焦脆的金黄,蛋黄则保持在将凝未凝的最佳状态。她将其中一份仔细打包好。
走到对户门前,叩响。
门很快打开,顾矜似乎刚洗漱过,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穿着与昨日相似的家居服,只是颜色换成了更显沉静的深蓝色。她接过唐郁时递来的纸袋,指尖依旧冰凉。
“谢谢。”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目光在唐郁时脸上停留一瞬,像是例行检查,“今天的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些。”
“睡得不错。”唐郁时微笑回应,没有多言,“老师慢用。”
顾矜喊住唐郁时:“等下。”似乎直接从玄关柜上拿出来递给唐郁时:“下次帮我加一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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