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云和诸葛亮退出书房时,已是午时。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的阴寒。
“子龙,”诸葛亮忽然问,“你今日之举,真是临时起意?”
赵云停步,看着远处宫墙:“不。我想了三日。从知道要没收田宅赏赐时,就在想。”
“那为何昨夜宴会上不说?”
“因为昨夜主公在兴头上,说了也无用。”赵云转头看向诸葛亮,“今日封赏当众宣布时再说,主公才会真正听进去。”诸葛亮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子龙啊子龙,都说你仁厚,谁知你也有这般心计。”
“非是心计。”赵云摇头,“只是...跟军师学的,要选对时机。”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出州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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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府邸内,西凉风格的陈设与蜀中雕梁画栋格格不入。书房没有摆放常见的书卷,墙上挂的是西凉弯刀、牛角弓,案几上摆的是铜制酒壶,而非茶具。
马超、马岱对面坐着一位少女。她约莫十八岁年纪,肌肤是草原儿女特有的小麦色,五官深邃明媚,一身红色绣金边的羌人服饰,腰间佩一柄短刀,乌黑的长发编成数十根细辫,发间缀着银饰。正是马超的妹妹马云禄。
“阿兄今日回来,脸色不太好看。”马云禄斟满三碗马奶酒,声音清脆如铃,“可是那刘皇叔的封赏宴,出了变故?”
马超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这才将白日大殿上发生的事细细道来。说到赵云当众反对没收田宅赏赐功臣时,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赵云...”马超放下酒碗,“我本以为他不过是刘备的贴身护卫,类似曹操帐下的许褚、典韦之流。今日看来,是我小觑他了。”
马岱点头:“此人文武全才。长坂坡七进七出证明其勇,今日大殿议事证明其识。而且...”他顿了顿,“他说话时,张飞想反驳却被刘备拦住,诸葛亮都不得不顺着他的话改口。这种分量,绝非寻常将领能有。”
马云禄听得入神,眼睛亮晶晶的:“听你们这么说,这位赵将军很厉害?那他长什么样子?”
“银甲白袍,使一杆亮银枪。”马超回忆着,“面相温和,不像张飞那般粗豪,也不像魏延那般桀骜。但今日在大殿上,他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不是杀气,是...正气。”
“正气?”马云禄歪着头,这个说法让她觉得新鲜。在西凉,评判武将的标准是勇猛、是战功,很少有人用“正气”这个词。
“对,正气。”马超肯定道,“他说那些话时,眼睛看着刘备,也看着我们所有人。那眼神坦荡得很,仿佛在说:‘我知道这话会得罪人,但我必须说。’”
马岱补充道:“更难得的是时机。妹妹你想想,若他昨夜宴会上说这话,刘备正在兴头上,多半听不进去,还会嫌他扫兴。若私下说,又未必能引起重视。偏偏选在今日封赏当众宣布时——这时候,刘备刚树立权威,最在意自己的名声。赵云一句‘与曹操何异’,简直是掐住了七寸。”
马云禄若有所思:“所以...他是有意选这个时机的?”
“必然。”马超眼中闪过赞赏,“能忍、能等、能选准时机一击即中,这不是莽夫能做到的。我现在明白了,为何张任那样的名将会死在赵云手上——不仅仅是武功高低,更是...”
“是什么?”马云禄追问。
马超沉默片刻,缓缓道:“是格局。张任守的是一城一地,忠的是一主一人。赵云...他心中装的,恐怕不止是刘备的霸业。”
这话说得深了。马岱和马云禄都陷入沉思。
书房里炭火噼啪作响,马奶酒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窗外是成都的冬夜,安静得能听见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这座蜀中名城,对他们这些西凉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战争的铁血,陌生的是这里的权谋与人心。
“阿兄,”马云禄忽然问,“你说赵云在刘备心中,地位不在张飞之下。那张飞可是刘备的结义兄弟啊。”
马超笑了,笑容里有几分苦涩:“结义兄弟又如何?妹妹,你要记住,在这乱世里,情义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价值。张飞能冲锋陷阵,赵云也能;但赵云还能做张飞做不了的事——比如今日大殿上那番话,张飞就说不出来,也不会说。”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刘备能得到荆州,得西川,靠的不是关张之勇,而是诸葛之谋、赵云之德。勇将易得,德将难求。赵云这样的臣子,既能打仗,又能治国;既忠诚,又有原则——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马云禄听着,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赵云将军,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她生长在西凉,见过的男子多是豪迈粗犷的草原汉子,或是狡黠善变的部落首领。像兄长描述的这种人——勇武却不恃强,正直却不迂腐,忠诚却有原则——她从未见过。
“阿兄,”她眼睛转了转,“明日...我能去看看这位赵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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