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任的心却沉到了谷底。桥上空无一人,但桥北那震天的战鼓声停了,桥南...桥南的树林太静了。
“停!”他勒住战马。
晚了。
桥南树林中,冲出一队银甲骑兵。为首那将白马银枪,不是赵云又是谁?
“师兄。”赵云驻马桥头,声音穿过清晨的空气,“别来无恙。”
张任看着这个二十年未见的师弟,忽然笑了,笑得悲凉:“子龙,好计策。好一个请君入瓮。”
“师兄,降了吧。”赵云的声音带着恳求,“师父若在,也不愿见我们同门相残。”
“先生教我们忠义。”张任缓缓举起长枪,“张任可以死,但不能降。”
“刘璋非明主!”
“但他是我主!”张任怒喝,“就像刘备是你主!各为其主,何错之有?!”
话音未落,他忽然纵马前冲——不是冲向赵云,而是冲向桥侧一处缓坡。那里看似是包围圈的薄弱处。
赵云早料到这一手,拍马拦截。两匹马在桥头交错,两杆枪第一次碰撞。
当!
钝头枪与点钢枪相击,声音沉闷。张任手臂一震,惊讶地看向赵云的枪尖——包着的?
“师兄,我不想杀你。”赵云声音嘶哑。
“那就让开!”张任再刺。
又是三合。赵云明显留了力,每一枪都避开了要害。张任却越打越惊——多年不见,师弟的枪法已臻化境,那套百鸟朝凤枪在他手中,多了几分自己从未悟透的圆融。
“你在羞辱我?!”张任怒极,枪法陡然凌厉。
赵云不得已认真应对。两杆枪化作两道银龙,在桥头翻飞。三十合,五十合...张任渐感不支。不是技不如人,是心乱了。四面八方都是追兵,魏延、黄忠的人马已围拢过来,张飞的战鼓声又在桥北响起。
完了。这个念头第一次浮现在张任心中。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赵云枪杆一抖,使出一招“凤点头”——这是百鸟朝凤枪的绝招,他太熟悉了。可熟悉归熟悉,这一枪来得太快太刁,直取他右肩。
张任下意识侧身格挡,却忘了自己战马正踏在一块松动的桥板上。马失前蹄,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落地瞬间,他看见赵云也翻身下马,那杆钝头枪的枪尖,轻轻点在他咽喉前三寸。
“拿下。”赵云的声音很轻,像叹息。
亲兵一拥而上,捆住了张任。这位西川最后的名将没有挣扎,只是死死盯着赵云,眼中说不清是恨,是悲,还是解脱。
---
从主帐告退出来时,已是戌时三刻。雒城初冬的夜风寒冽刺骨,赵云却觉得心头那团火烧得比任何炭火都灼人。他谢绝了张飞共饮的邀约,独自走向营寨西南角的囚帐。
一路上,巡营将士纷纷向他行礼道贺:“恭喜赵将军擒获张任!”“将军神威!”每一句贺词都像细针扎在心口。他只能勉强点头,脚下步伐越走越快。
囚帐外围着三重守卫,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守卫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见赵云到来,当值校尉急忙上前:“将军,您这是...”
“我看看他。”赵云声音沙哑。
“这...军师有令,任何人不得...”
“我禀过主公和军师了。”赵云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支令箭。那是刚才在主帐,诸葛亮亲手交给他的:“子龙,你去看看也好。但记住,莫强求。”
校尉验过令箭,挥手让守卫放行。掀开厚重的毡帘时,赵云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进去。
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张任坐在角落的草铺上,手脚都戴着镣铐,但身上甲胄已被卸去,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囚衣。他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师兄。”赵云轻声唤道。
张任眼皮微动,却没有睁眼:“赵将军是来劝降的,还是来送行的?”
这话像冰水浇头。赵云沉默地走到他对面,盘膝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三尺距离,却仿佛隔着万重山。
油灯的火焰跳了一下。
“师兄,”赵云抬起头,“你从来都不是残忍好杀之人。落凤坡那十七箭...真的非射不可吗?”
张任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仇恨,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庞士元用计害死张松满门三十七口时,可曾想过妇孺无辜?你们用细作伪造信件、挑拨离间时,可曾念过忠义二字?”
“那是...”
“乱世之中,谁的手是干净的?”张任打断他,“你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枪下亡魂几何?我张任守雒城,保一方百姓,何错之有?各为其主,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赵云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是啊,乱世如熔炉,谁不是身不由己?他想起自己枪下那些曹军将士,他们也许也是别人的师兄、别人的父亲。
“师兄若降,我可保你...”
“保我什么?”张任笑了,笑容里满是讥诮,“保我官职?保我富贵?子龙,你还不懂吗?我若降了,这西川最后一个不降的将军就死了。那些还在观望的士族会怎么想?他们会说:连张子堪都降了,我们抵抗还有什么意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