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十月,巴蜀的秋色已浓。赵云率领的南路大军如一道银流,沿着长江南岸的官道向西推进。自巴东不战而下后,“赵子龙仁兵”的名声便如秋风般扫过巴蜀诸郡。
十月初七,阳江城外十里。
太守程戢一身朝服,立于城门楼上,手中紧握着一封刚到三日的书信。那是他在成都为官时的旧友——刚刚投降张飞的严颜——的亲笔信。
信上字迹苍劲:“季渊兄:仆本愚忠,欲以朽骨殉庸主。然见汉军入巴,市不易肆,田不夺亩,老弱得养,士卒归家。张翼德一介武夫,尚能礼贤下士;赵子龙沙场名将,竟行止如书生。刘季玉暗弱,非命世之主;刘玄德仁德,有高祖遗风。兄守阳江,民不过三万,兵不足五千,何苦以卵击石,使生灵涂炭?若开城相迎,仆敢以性命保兄家小无恙、官职不失。望兄思之。严颜顿首。”
程戢反复读了三遍,长叹一声。他年近六十,在阳江任太守已十二年。这里不是军事要冲,民生尚可,他本打算在此终老。可如今,汉军从东、北两路压境,南路的赵云更是势如破竹。
“父亲,探马来报,赵子龙前锋已至三十里外。”长子程祁快步上楼,神色凝重,“我们...”
“城中军民,士气如何?”程戢问。
程祁苦笑:“自巴东消息传来,说赵子龙开仓济民、不伤降卒,已有三名校尉私下表示...表示不愿死战。百姓更是传言,说汉军所到之处,减赋税、惩贪吏...”
程戢望向城外。远山如黛,稻田金黄,正是收获时节。若此时开战,城外万亩稻谷将毁于一旦,城中三万百姓将流离失所。他想起三日前,几个乡老联名上书,言辞恳切:“太守守土有责,然民命更重。望太守念十二年养育之恩,为阳江留条生路。”
“祁儿,”程戢忽然问,“你说为父这十二年太守,做得如何?”
程祁一愣:“父亲勤政爱民,阳江大治,这是有目共睹的...”
“那我若开城,是为不忠;若死守,是为不仁。”程戢将严颜的信折好,收入怀中,“自古忠孝难两全,今日为父又添一难:忠义与仁义,该选哪个?”
午时,赵云的先锋部队抵达阳江城东。令他们惊讶的是,城门大开,吊桥平放,城头遍插白旗。一队文官模样的人步行出城,为首的老者一身太守官服,手中托着印绶、户籍册。
赵云策马上前,于百步外停住。他认得那老者——程戢,刘璋麾下有名的“老好人”,政绩平平,却深得民心。
“阳江太守程戢,率全城官吏百姓,恭迎赵将军。”程戢的声音苍老但清晰,“阳江愿归顺汉室,只求将军约法三章:一不杀降卒,二不扰百姓,三不夺民财。”
赵云下马,双手接过印绶:“程太守深明大义,子龙敬佩。汉军入城,自当秋毫无犯。太守若愿,可留任原职;若不愿,可回成都,我军护送。”
这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程戢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将军...不疑我诈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云扶起程戢,“太守为阳江百姓开城,是大仁。我若猜忌,岂不寒了西川士民之心?”
当日,汉军入城。赵云严令:士卒不得入民宅,需扎营城外;军需采购,按市价付钱;有擅取民物者,立斩。程戢亲眼看见一个士卒摘了路边果树几个丑橘,被当场鞭笞二十,赔钱百文。
傍晚,程戢在府衙设简宴款待赵云。酒过三巡,老太守潸然泪下:“老夫守城十二年,自问无愧于民。今日开城,本已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不想将军如此宽厚...”
“太守错了。”赵云举杯,“为百姓开城,是功,不是过。他日史书工笔,当记太守‘活民三万’之功。”
三日后,程戢主动请缨,要写劝降信给犍为太守何宗。他说:“何仲直(何宗字)是我门生,性情刚直,非利害不能动之。我当修书详陈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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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犍为郡治所武阳。
太守何宗年方三十七,是刘璋麾下少壮派的代表。他接到程戢劝降信时,正在校场操练新兵。
“老师老糊涂了。”何宗将信拍在案上,对左右将领道,“汉军势大不假,但我犍为城坚粮足,有兵八千,岂能不战而降?”
部将王甫小心劝道:“太守,程太守信中说,赵子龙在阳江秋毫无犯,降卒皆得安置。且...且北边消息,张飞已破巴西,诸葛军师的中路军也过了垫江。我们犍为已成孤城...”
“孤城又如何?”何宗冷笑,“当年霍峻守葭萌,以数百人拒刘璋万众,守城一年。我八千精兵,还守不住三个月?待主公援军一到,内外夹击,汉军必溃。”
话虽如此,当夜何宗却辗转难眠。他披衣起身,独自登上城楼。月色下的武阳城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他想起三日前接到的密报:成都已乱。刘璋听闻巴东、江州失守,勃怒之下斩杀了两名主张求和的文官。如今朝中人人自危,主战派与主和派势同水火。而所谓的“援军”,至今未见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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